人体撞击地面的声音离炎凌锋最近，溅起的血沫碎渣离炎凌锋有一段距离，他的皮鞋、西服、手套上还是整洁如斯。

    炎凌锋并没有被吓到，反倒心情很愉悦地停下了攀岩。

    骨骼挤压碾碎、血液喷溅的声音，炎凌锋不往下看，光想想就觉得浑身神经兴奋地颤抖，嘴角较往常更加歪斜向上，紫墨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激动情绪，或是又闻到了血腥味，“道具”在炎凌锋的怀里动了动。

    炎凌锋稍缓下了这种不正常的兴奋感，单手扒着一块岩石，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处，“道具”的躁动感才安分下来。

    “盛大宴会才刚要开始，这只是个小菜，走吧。”炎凌锋低着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着“道具”说话，声音里的畅快笑意还是那么的满，一点儿没消。

    心情愉悦了，前行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几步间也到了攀岩队伍的前列。

    萧逸风可就跟炎凌锋不一样了。

    炎凌锋是离受害者——不，死者，更近。而他是近距离感受到了“杀人犯”的凶残至极。

    萧逸风看见了怪物的扭曲，听见了怪物的闷笑，这一切都让他的身体尤其是手脚止不住地发抖。但是自己必须强迫自己继续向上爬，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不可以被怪物发现。

    但是抖得太厉害了，萧逸风急得想扇自己的手脚一巴掌。好在快要抓不住岩石的时候，队长大力拉了自己一把。

    萧逸风看看自己已经悬空的多半只脚掌，只有脚尖还能感知到凸起岩石的尖锐感，心里紧得快把自己背气过去了。

    萧逸风赶紧站稳了跟脚，死死抓住面前岩石，在被林眜拉过之后，手抖才好了一些。

    萧逸风抬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林眜，嗓音还有点儿紧，“谢……”

    林眜单手抓着岩壁，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搭在自己嘴唇中间，朝萧逸风做“嘘”声状，示意他别说话。

    萧逸风立马噤声，跟着林眜一起加速往上爬去。当然主要还是被队长拉着上去的。

    剩下的玩家队伍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顺着叶尘的脚步顺序爬上了断崖顶端。

    当手指摸到水平面的那一刻，没有人不觉得心是轻的，不再紧绷，血液都涌向了指尖那一端，恨不得立马用手把自己全撑起来，一下子把吊着的全身都落回地面了才舒坦。

    但是玩家们毕竟刚刚经历过超长时间的攀岩运动，手脚酸软难耐，只能让那些已经安全上来的玩家去搀扶剩下的人。

    “他”也在里面。

    在帮忙拉人的那一队里。

    林眜托着萧逸风的手臂，把腿软的“烂面条”版萧逸风往叶尘身边一扔，什么都没说，就转身朝崖边走去。

    ……

    “他”望向那只扒着断崖的手，手指因为过度使力而骨节突出，手背上也血管喷张。

    看着一突一突的血管，隔空感受着仍在活跃的生命力，再想想这个人类因为自己而死，死后的脉搏、血管一下一下地越来越弱，像是停止挣扎的羔羊，“他”的嘴角就止不住扬起来，又因为怕撕裂皮肤刻意压着，表情古怪非常。

    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有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隔着衣料，已然冰冷僵硬的皮肤触碰到那温度只觉得一激灵，就像一只冰手放在温热的肚皮上一样。

    怪物的表情冷了下来，恢复一派正经，笑眯眯着眼把脸转向身后的林眜。

    “怎么了吗？”声音很正常。

    “没什么，用帮忙吗？”林眜没把手从“他”肩上拿下来，甚至一点点加重了力道。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没事就把手撒开吧。”怪物垂眸盯着那白皙的手，突然有一股冲动。

    林眜一直无声观察着面前这个怪物，见“他”对自己的手有了兴趣，挑了挑眉，转瞬把手抽了回来。

    “行，就当你答应了。”林眜音色很冷地说了一句。

    怪物还沉浸在各种臆想里，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啥……？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你说了，你健忘。”林眜没再理“他”，蹲身把还吊在崖尖上的玩家一把拽了上来，往下看了一眼，已经没有玩家了。

    被拉上来的玩家跟林眜道了一声谢，见这两人气氛不对，跌跌撞撞地遁了。

    怪物愣了很久，连撞到自己肩膀的玩家也没理会。

    第一次有人类这么对自己说话，一下子怒急了，拧巴着五官打算把林眜推下去，“你说什——”

    林眜反应极快，弯身向怪物的身后侧滑了出去，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反从背后推了这个怪物一把。

    加上“他”没收回来的向前冲的惯性力，一下子朝着崖底栽了下去，根本没有机会自救。

    怪物咬牙，极力向上伸展胳膊、手指，试图扒住崖边凸出的一块岩石，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距离。

    指尖就这么擦过了“救命稻草”，可“他”不甘心，即使身体下坠着，仍在努力向上挣着身体。

    突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面上一惊又一喜，死命抓紧了这个东西，另一只手也攀了上去。

    一股大力向上拽着，怪物逐渐看清了是什么东西在拽着自己。

    是一条手臂，人的手臂。冷青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石头划出的伤痕，支离破碎，却没有血在流出来，早已掺和着泥土混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血污块，僵硬无力地直棱棱伸着。

    怪不得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那是和自己的一样的温度，死亡过后的冰冷。

    怪物就这样死死拽着这条断臂挂在半空，脖子弯折成九十度，抬头向上，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个拿着一条死人手臂“救”自己的人类。

    “你——”

    “我怎么了？不记得这条手臂了？被自己杀死的人类拯救的感觉如何。”林眜调整力度，把“他”稳稳控在空中。

    “不对，也不算拯救。毕竟你摔下去了，只是再找一个人类皮囊的事而已。”

    怪物眼睛睁得更大了，震惊地什么都说不出。随即又迅速冷静下来，冷哼一声，没理林眜。

    林眜见“他”不说话，撤下了施加在这条断臂的异能量。

    失去鲜活的手臂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更何况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肌肉撕裂断开声细细密密响起来，眼看这条断臂裂口越来越大，怪物的身体一节一节地往下沉去，每一次重重下坠都让“他”瞳孔紧缩一瞬。

    直到最后一片肌肉即将断开的一瞬间，怪物急得大吼出声，“停下——！”

    尾音都劈开了，变调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