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在院门口轻咳了一声，里面的呵斥声立刻停了下来。

    “小伍，去看看谁来了。”

    虚掩的院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十二三岁、蜡黄干燥的脸，一看便知道，这个小伍长期营养不良。

    孙牙婆的目光迅速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看上去并不像是穷苦到自卖自身的样子，但也算不上大富大贵。只是这作妇人打扮的女子，有些眼熟。

    陆欢像是没看见院中跪着的那个小男孩，微微含笑，说道：“孙牙人，好久不见了。”

    “哎哟！是陆大小姐啊！您这是？”孙牙婆这才认出了陆欢。她笑得太过灿烂，脸上擦的脂粉都被挤压出不少细小的纹路。

    陆欢和高衍都有些不忍直视。

    高衍落后陆欢半步，一副以她为尊的架势。

    陆欢又咳了一声，掩饰住脸上的尴尬：“这是我的夫君，以后你要唤我高陆氏了。”

    孙牙婆想起昨日陆家和李家的闹剧，走到陆欢身边，说道：“听说昨日午后，令尊亲自送陆家三小姐去了李家。也不知道那时李夫人去了哪儿，一直到城门快要关的时候，才从城外回来。

    要不是因为宵禁不得在外行走，她肯定会连夜赶到李家去。不过啊，现下肯定已经在李家了！”

    陆欢脸上的愉悦都有些掩饰不住：“不愧是官府的牙人，消息就是灵通！”

    “咱们做牙人的，可不就是要消息灵通嘛！”

    孙牙婆向她透露这样的消息，未尝不是示好的意思。想来昨日她去燕王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城中的耳目。

    陆欢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我今日过来，是想买一家下人。你也知道我夫家，可用之人太少。你帮我找一家老实本分的，最好是一家四口，夫妻俩带两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都能干不少活了，这价钱可不低啊！”

    “无妨，你只管带人过来便是。”

    两人正说着，地上跪着的小男孩突然推开制住他的护院，向陆欢他们这边冲过来。

    陆欢只来得及将孙牙婆拉开，两人后退好几步，将身后的院门露了出来。

    那小男孩眼见着就要跑出去了，脸上刚露出欣喜的笑容，就感觉背后一股大力传来。

    腰上一痛，整个人向后倒飞回去。

    陆欢这才看到，是高衍出手了。

    “媳妇，你没事吧？”

    陆欢松开孙牙婆的胳膊，忍不住抚上胸口，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吓到了。”

    孙牙婆也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叉着腰，破口大骂：“钱宝瑞！你今天没吃饭啊！一个小崽子都看不住，我养你是吃白饭的啊！

    差点让这小崽子冲撞到贵客了！你担待得起吗！还不把他押回地牢去，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

    “是，东家！我这就去。”钱宝瑞伸手从地上提起那小男孩。

    小男孩这时也猜到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境遇，他舞动着四肢，叫嚷道：“我不是故意的！漂亮姐姐，你把我也买下来吧！”

    陆欢扬了扬手，示意钱宝瑞等一下。

    他立刻停留在原地，同时看向孙牙婆，等待东家的指示。

    孙牙婆摸不准陆欢的意思，万一她真的心软，想买下这孩子呢？

    “夫人，这孩子是从南边运来的，一路上可没少折腾，难驯得很啊！”

    陆欢看得出来，这孩子出身只怕不低，他此刻示弱求饶不过是为了摆脱眼下的困境，所以陆欢并不打算收留他。

    “我家不过是普通庄户，买下人也是为了回去做砍柴做饭这样的杂活，你确定要去吗？”

    小男孩面上露出迟疑，显然是犹豫了。

    陆欢轻笑一声：“瞧，你也不确定，我就更不敢买你了。”

    孙牙婆见陆欢没有买的意思，一挥手，钱宝瑞立刻带着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陆欢才跟着孙牙婆向正屋走去。

    “这人，麻烦不小啊！”

    孙牙婆也十分后悔：“老身也是一时贪心，没想到竟然是个桀骜不驯的。只是买他回来也花了不少银子，老身是万万亏不起啊！”

    陆欢垂眸，想起一则传闻。

    前世不少大户人家丢了孩子，虽然对外宣称孩子没找回来，其实偷偷送到了偏远的庄子里，好吃好喝养一辈子。

    但那些经手的牙人可就落不着好了，被官府抓走，少不得要流放。

    那些拐子，陆欢自然是不会同情他们，但像孙牙婆这种有官府存档的牙人，她忍不住想伸手拉一把。

    “你准备卖多少银子？”

    孙牙婆眼睛一亮，这个小崽子能卖出去了？

    “我就想卖个成本价，夫人想买？”

    “并不。”

    孙牙婆脸上的笑容眼见着落了下来，就听陆欢继续说道：“这钱我出。不过我没想把人带走。

    劳烦孙牙人将人送去府衙，就说你看出来，他应该是大户人家丢的孩子，心中不安。”

    孙牙婆笑得有些尴尬。

    她虽然不做那种拐子的买卖，但手下的人行走在乡间，缺德事也没少做，她哪里会心中不安。

    但她明白陆欢这是好意，不由得想为陆欢邀功：“夫人心善，到时候我一定会和府衙的大人们言明夫人的功劳。”

    “不必。”陆欢不想招惹麻烦，“你不必提起我。就当我掉了银子，恰好被你捡到，平了你的亏损，记住了吗？”

    “是是是！”孙牙婆思来想去，也没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便应了下来。

    正好这时，小伍领了二十多人进来。

    孙牙婆也顾不上那小崽子了，开始给陆欢介绍起这五家人。

    陆欢也不是头一回买人，她很快从中选出一家四口。两夫妻带着两小子，大的十四，小的十二，正是能吃能干的年纪。

    看在孙牙婆给她透露消息的份上，她也没还价，连带上那小男孩，一起付了八十两银子。

    单那小崽子就是三十两，还只是孙牙婆收来的成本价。

    陆欢边掏银票，边笑着打趣：“孙牙婆这是准备做笔大买卖啊！”

    “呵呵呵，让夫人见笑了。”孙牙婆承认，的确是看着那小崽子面皮好，才动了心思。

    “对了，我手上还有些银子，想买几间铺子收租，不知孙牙人手上可有合适的？”

    孙牙婆笑着拍起了手：“您可算是来巧了！我手上正好有几家想要卖铺子呢！”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陆欢一口气买下了五间铺子。因为新的户籍还没有到手，她只付了一千两银票作为定金。

    两边约定好，明日未时（13点）在城西的秦氏粮铺见面。那里正是碧珠父母开的铺子。

    陆欢带着人走出了院子，回头却看见高衍有些神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