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希伯恩听着余期白的话,若有所思。“倘若由此可见,‘博论者’和他底下学者信徒都是模仿者和学习者,那么他的精粹是什么?”
余期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亚希伯恩,“你见过祂,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博论者’比任何一个神明都更加善于创造。创造何其多,智慧派学者中,传承着一把椅子,向来由最智慧的学者继承,连‘博论者’都无法动摇这张交椅的归属。”
“公平,公正,连神明都无法动摇?”亚希伯恩喃喃道。
“杀猪用杀猪刀,杀鸡用杀鸡刀,但你可以改变自身,学习他们。遇见任何人便成为敌对之刃,这就是你的作用。”余期白认真且严肃地说道。
“这么看来,原来我是万能钥匙,什么锁头都要能破解一二才行。”亚希伯恩苦笑一声,现在的他别说什么万能钥匙,就算是一个小锁头,他都得看半天,搞不好拆不掉还得被藏在底下的炸弹轰个底朝天。
余期白刚想说什么,却听见隔音效果几乎没有的船长室外,一阵哗变。脚下的船只在下一瞬由于被一只大手攥住,不再前进,只剩旋叶空转。
“准备迎战吧,每一扇通往神明遗迹的大门外,都积累着神明的残余。我和师兄对付大的,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便留给你吧。”余期白背起武器匣,走出船舱,脸上由于晕船造成的虚浮一扫而空,整个人的气质比杀人刀剑更冷峻。
宽阔和平稳的海面上,静得吓人,耳边还是船只发动机的轰鸣声,黑烟呛人的味道静止在空中。
意识清醒,冻结在原处。
“去和锅炉说一声,停火,把所有的照明工具都打开。”余期白平淡地说道,汹涌于胸腔中的金行之气逸散而出,变成为绝对的指令。仿佛指引千军万马的大将,在此时,余期白的话便是无可置疑的军令,打破了这些普通船员浑浑噩噩的状态,整艘船动了起来,有条不紊地贯彻着余期白的命令。
来自船只心脏的轰鸣逐渐散去,但下一瞬整艘船上光芒亮起,火把,煤气灯,大桶大桶的油料点亮,彻底燃烧。比白天的日光还要耀眼。
海面一道圆盘旋转着升起,倒映着天上那一轮太阳,两者扭曲地聚合在一块,天地间光线黯淡,仿佛所有事物都被吞食了。
夜幕来临,海面上一条点亮火焰的船上,所有人都见到了来者的样子。圆形的身躯,黏附在天穹之上,抽象的线条探入海底,繁衍出无数的方块,分裂开,生长漂浮在海面。
圆月倒悬,神明遗迹向外探出橄榄枝,残余者沿枝逐级而上,直奔上天上的月亮。丰收之月,无数余孽妄图得到“大衮”背相的祝福。无数膨大的血泡,将遍及的所有物质吸收,刻印“饥渴”的精髓再次彰显无遗,即使“罪罚”亦可从中获取“暴食”的真谛。
“师弟,该出剑了。斩了这玩意,‘兵灾’所携之灾厄还能再进一步。”颜焕咧嘴一笑,手扶上船上一根生锈的铁杆,“意象.赋物”贯穿整艘船只。
“师兄,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的处境吧。”余期白不再遮掩自身的杀机,口中喷吐万千剑气,撕开平静海面,展露出底下汹涌的波涛暗流。
海面上,船只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亚希伯恩只觉甲板扭动着,船只就要倾倒,但下一瞬便又稳定住,甲板上的颜焕头一歪,倒头就往外头翻,亚希伯恩眼疾手快将人拉了回来,他还没摇晃人,就听见空气中回荡起来一阵尖酸的声音。
那是一截断裂的甲板触碰这裸露的圆头钢钉,断断续续地说道:“亚希伯恩,好好看着我的身体。可别让上来的遗种们白吃白喝了。”
“意象.赋物”配以活化的“意象.拟形”让这艘破船成了颜焕的武器和意志。
如不断绵延的浪涛,被倒悬圆月汲取的遗种根本拦不住完全释放“兵灾”的余期白,锋锐剑气刚斩碎拦路遗种的身躯,便被强烈的杀意气机碾碎。
后头亮着火光的船在颜焕的操纵下,锅炉重新开转,更浓烈的黑烟隐没于漆黑的天幕。逃过剑气的遗种如同沾了腥的苍蝇黏上了船。
举起灯火的船员们此时宛若兵偶,拿起周身可以当作武器的一起和遗种搏斗起来。两三人一队,仿佛操练了许久,正常而言,低阶刻印者才能对付的低代次遗种,竟被生生的抵挡住了一阵。
甲板裂开,不知何时被转移的锅炉竟然出现在了船底正中位置,吸纳着遗种的血肉,变为最精纯的精华,注入所有干瘪的管道中。
“火.柴薪”的真意在于无穷的资材都能变为所需用的东西,火煤,火油都不再话下,甚至逆转为新的血肉,补贴着船只,扩建着船只,改造着船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血肉膨胀着,延申出炮管,手臂,甚至一些奇怪的,让亚希伯恩看不懂的符号,阵法和装置。
“柴薪,都变成我的资材吧!”所有船员都怒吼着,一桶桶油脂被倾倒入海,烈焰中被烧成焦炭的遗种徒劳地向上攀登。不知从何处生长出来的裂口,将所有残渣也抢夺。
“功德,杀邪孽就是积攒无限功德!”船员们高声赞美着他们的主宰,亚希伯恩从中攫取了不少素材,看着眼前如此癫狂的一幕,彻底明白刻印者堕落的原因,边杀怪边高喊万岁的人精神果真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亚希伯恩审视着自己的手,一片血红,火光之中,他喊道:“颜焕,想试试点更疯狂的东西吗?”
他的手拂过火炉,青染交付的酒壶在“因素”下解构展开,青色的火焰自火炉中升起,柴薪之火与纯青炉之火交融,来自‘大衮’的精粹在一次次的纯净因素的交换融入这艘血肉之船当中。
就如传说的忒修斯之船,再无原本的样貌,狰狞地向海中遗种展开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