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真正属于他的港湾
作者:救救小羊   长街宴最新章节     
    沈昭离开时,只觉得脑海中昏乱一片。

    整个人仿佛都浸到了温水里,又热又涨,仿佛方从梦魇中挣脱出来,无力感笼罩了全身。

    沉重的靴子踏在地上,咚咚作响,他还是不敢相信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此番回京,他不是没有思忖过萧承佑与符泠的关系,只是萧承佑身居要职,夙兴夜寐,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

    沈昭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萧承佑这不近女色之人会在这等关键时期耽溺于情爱,甚至偏偏与他争夺。

    如今一切都浮出水面,过往的踪迹才显得如此清晰,然而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绕过一座假山,突然迎面撞见等候在附近的香岚,沈昭忧心忡忡地没收住脚步,二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世、世子。”香岚面露惊讶,连忙道歉。

    而沈昭只是怔怔地看了她两眼,那声音沉闷得像是隔了一层雾。

    “在这里等你们家主子?”得到香岚准确的应答后,沈昭的唇角扬起一丝带着苦涩的笑意。

    似乎是出于赌气,他问道:“世子妃刚才去做什么了?”

    本想看香岚来会如何包庇符泠的行径,却没想到叫她会错了意,以为是询问符泠方才无故离府的事宜。

    香岚神色中带着几分犹豫,但很快还是顺从应道:“世子妃刚才去了东厂。”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骤然使沈昭混沌的脑海清醒了几分。

    “符泠去东厂了,什么时候?”沈昭的手指攥成拳,着急询问。

    沈昭这副模样着实叫香岚吓了一跳,她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世子妃也是惦记着大将军,事态紧急,没来得及知会世子您,是奴婢的疏忽。”

    沈昭神情凝寒:“那人救出来了吗?”

    “并没有。”香岚语气战战兢兢,“世子妃是独自前去见的厂公大人,他们具体相谈的事宜,奴婢并不清楚,还需劳烦您亲自召世子妃问询。”

    “知道了。”沈昭失望的声音很沉。

    话还没落地,忽然觉得脸上冰冷一片,抬手去抹,竟是落了泪,如融雪一般化开。

    “世子,您……”香岚吓得嘴都合不拢,立刻又要请罪,却见沈昭已然转过了身,朝远处走去。

    想着方才的对话,巨大的错愕从沈昭心底浮起,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比方才更甚。

    东厂是什么吃人的地方,符泠竟敢一个人去?他脑海中仍没有办法,将那娴静得仿佛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与悍然独闯东厂的形象联系起来。

    沈昭恍然觉得,自己仿佛一直被蒙在鼓里。

    从自己撞见他们二人接吻的那一刹那起,藏在迷雾里的暗色的世界便向他掀开了帘幕,而与此同时,他也被从前的温暖和光明彻头彻尾地抛弃了。

    泪水划过面颊,最后凝在下颌上,湿湿的发冷,可沈昭几乎察觉不到。

    他逃也似地出了将军府,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

    四周是鏖战后留下的断壁残垣,昔日繁盛的京畿,如今过夜人人闭门不出,零星还能听见哀嚎和哭泣。

    沈昭茕茕孑立,那种被抛弃感再一次铺天盖地袭来,他愣愣站了半晌,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乌茉。

    ……

    沈昭推开那藏在深巷中小院的木门时,乌茉正在灶台上烧饭。

    噼里啪啦的响声如同欢快的乐曲,袅袅白烟混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气,氤氲在她英气的眉眼之间。

    仿佛不愿打破这一刻,沈昭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喊了句:“乌茉。”

    这样轻的声音,却骤然被她捕捉到。

    乌茉从灶台前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昭。

    手中翻炒的动作都停滞了,被油星溅到,她才“啊”地轻呼一声,回过神来。

    “明澄,你怎么来了?”乌茉声音犹带着试探,仿佛眼前场景只是不真实的梦境。

    片刻后,她眼神落在沈昭那泪痕未干的面容上,更是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吗?”

    那关心的声音落在沈昭耳畔,如同天籁。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不顾一旁那撩火的灶台将自己身上的锦缎染上烟熏,双臂用力地环绕住了乌茉,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沈昭的眼角又落下泪来,而这次是懊悔的。

    乌茉愣怔了片刻,轻轻用手拍着沈昭瘦削的后背安慰。

    似怕自己手上的油污蹭到他干净的衣服上,很快又停下了动作。

    而察觉到这一变化的沈昭,心底的酸涩愈发明显,难以言喻的愧疚之意充斥着他的心。

    他在风光轻狂时喜欢符泠的娴婉柔靡,爱与她吟诗作对、畅谈风月,可这样的喜欢如同屏风里振翅欲飞的精巧蝴蝶,随意一戳就破了。

    而每一次在他深陷谷底之时,在他无助而绝望的时候,是乌茉独属于猎人的坚实肩膀给了他依靠,她身上脚踏实地的温暖承载了他心头属于家的港湾。

    “没事的,没事的……你能来找我就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乌茉的语气很轻,像在哄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儿,循循善诱问道,“出了什么事,能与我说说吗?”

    沈昭再也忍不住,眼泪和话语一道决堤而出,而乌墨也如同江海一般,仔细地承接了他源源不断的情绪。

    他向她倾诉身为儿子,面对父亲即将遭受酷刑的无能为力,身为最好的兄弟,横遭背叛的痛苦与愕然,情深之处,甚至顾不得那么多,倾诉自己身为丈夫,却从未了解妻子真正的性情。

    话至末尾,只剩下低低的哽咽。

    “先吃饭吧。”相比于符泠的饱读诗书,乌茉不过是一介粗人,安慰人的车轱辘话也讲不出那么多,“早知你要过来,我多做一人份的好了。”

    她想着灶台上的饭快凉了,便盛出两碗,盛情邀请沈昭品尝她的手艺。

    “好,都依你。”沈昭的情绪本已经平稳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碗里垒得高、热气腾腾又简单的饭,一时间又心潮跌宕不已。

    他恍然想起萧承佑的话来。

    乌茉向来对他是好的,只是他向来不在意,甚至自诩高高在上地嫌弃。

    “乌茉,经历了这些,如今我才知道你对我的好。”沈昭的眼中全然是含情脉脉,一时间叫乌茉看愣了神儿。

    “妾身仰慕您,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乌茉羞赧笑道,忽而又问,“如今发生了这些事,明澄,你准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