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媒人是单四娘,家住在琉璃巷。
她年纪不小了,根据茶馆老板娘所说,其实年轻的时候她也是有一号的,汴梁媒婆,无人不知单四娘。
她便是那上等的媒人,以前单四娘每每出门,便会掀起一阵热闹的喜气。
人人都盯着她看,四娘年轻的时候固然也美,但老百姓们主要是好奇,之后整个坊间都开始议论打听,这次是哪家的小姐,又是哪家的郎君?
四娘出入,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左手皇亲国戚,右手官宦名流,她一手撮合起来的贵族亲事不计其数。
四娘不差钱,原本张择端是请不起的。
不过茶馆的老板娘又说,单四娘后来摊上了事,马失前蹄。据说是撮合人的时候闹了个乌龙,把一名高官死对头的女儿介绍给了他们的家的大公子,那高官十分生气。
老虎的屁股摸坏了,整个林子都能听到怒吼的声音。
自此之后,单四娘臭了名声,人人忌惮那高官的权势,便无人再找她说媒了。
时间一久,新人辈出,媒人这个行当里也没有了她的位置。
其实而言,媒人这行当也好似花儿朵儿,时候过了,没了颜色,也会被人遗忘。
单四娘的家十分阔绰,偌大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至少要有十几间房。
大门没有关,张择端进去绕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这里当真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好似是秋风扫落叶,寒冰冻树枝。
正在他彷徨无措之间,身后一个人影出现了,正是单四娘。
张择端还没有反应过来,四娘手里的拐杖便打在了他的头上。
张择端吃疼,大叫道:“四娘,四娘,是茶坊刘娘子让我来找你的。”
四娘如今六十有五,仍然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听到刘娘子的名字,立刻停了手。
“我当时从哪里来的贼人,别看我年纪大了,一般的蟊贼还不敢惹我。”单四娘说道。
单四娘年纪大了,但是不喜欢听别人叫她单婆,听上去太老,谁要是这么叫她,她一准抬起拐杖便打。
这一点,茶坊刘娘子也是特意叮嘱过张择端的。
之后张择端说明了来意,单四娘拿起鼻烟壶,深深吸了一口,说道:“这倒是不难,包在我身上,五十两银子。”
“多少?五十两?刘娘子说的不是二两银子吗?”张择端瞠目结舌。
“五十两还多?要知道,我四娘当年说媒,要价最高能达到百金。”单四娘不屑道。
“那还是算了,是晚辈叨扰四娘了。”张择端转身便走。
这时四娘又说道:“你这个后生,走什么?我开了价,你就要还价才是啊。”
张择端回过头来,有些疑惑道:“还价?哦……好,那……三两?”
“没问题,三两就三两。”单四娘说道。
张择端又差点惊掉下巴,这砍价也太顺了吧。
“真就三两?”
“三两就三两,看你心诚,包在我身上。”
张择端随后拿出碎银,交给四娘,又说道:“我可是只有三两银子了。”
四娘听了转而变了脸色:“你没钱了?总共就这三两银子?”
“对,不过……不过东西我已经置办差不多了。”张择端实在难堪,但囊中也实在是羞涩。
“可是还要再请一个媒人才好。”四娘无奈道。
“还有一个媒人?”
“对啊,好事成双。媒人出行,必须要是成双结对才行,一个人去像是什么样子,必须要再找一个。你连这些都不知道?”
张择端顿时哑口无言。
“之后还要商量下小定、大定的时间。如若去女方家相看,还要男方亲人前往女方家,看中的话便用钗子插入女方帽子,这就叫插钗子;如果没看上,便留下一两段彩缎给女方压惊,这门亲事就此告吹,事情多着呢……”
张择端听得脑袋乱哄哄,根本记不住,连忙说道:“放心,看上了,我早就看上了。不过是现在的问题是,她要答应才好。”
“那还是要再找个媒人。”单四娘说道。
“行……四娘,要不你看给你二两?我手里留些银子好找再找人?”
“不行!一分都不能少。”单四娘的语气不容再讨价还价。
可是,媒人要从哪里找呢?他现在兜里就剩下铜板了。
张择端出了门去,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头扎进了汴梁这乱哄哄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