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倚梅园走。
雪还在下,跟方才比已小了很多。进忠撑着伞小心翼翼的遮在皇上头顶,以免有雪落遮了皇上的视线。
雪中的皇城,红墙白瓦,分外好看。
一行人经过御花园,偶尔会有雀鸟落在枝头去啄食那些来不及绽放就被大雪压下冰冻住的花苞。
那清脆的叫声好似在抱怨花苞上的冰衣太厚,又好像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让它在冬日里也能尝到没来得及掉落的花蜜。
皇上被那雀鸟吸引,驻足停留侧头去看。那雀鸟也好像是对皇上十分好奇,竟歪着头瞧着他叫了两声。
倒叫皇上噗哧一乐,喃喃说道。“这雀鸟倒也精灵古怪……瞧着倒像魏常在。”
看到那花苞,倒叫皇上突然想起了之前容雅给他沏的那杯三清茶,他突然转头看向进忠问道。“今年的梅花儿留的烘干的还是冰冻的?”
进忠立刻笑道,“回皇上,自然是烘干的,那冰冻的白梅不过是格格闲来无事,自己凑趣儿无意间得的。若是用作沏茶,自然还是要经内务府的手,大量的采摘烘干留存才是。”
皇上垂了垂眸,突然笑道。“那就去跟内务府说一声儿,今年制一些冰冻的梅花花苞。沏茶的话,到底是冰冻的花苞,滋味更足些。”
进忠连忙应了一声,这才又跟着皇上往倚梅园走。
还未到倚梅园,皇上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人影儿。好似是哪个宫的嫔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眼瞅眼瞧着那满头珠翠的模样,倒不像是魏常在。
皇上还在想那是谁?进忠便在身他身后小声说道。“皇上,瞧着前面那位似乎是娴贵妃娘娘。”
皇上一听竟然是她,便不由心下疑惑,娴贵妃一向嫌红梅艳俗,只喜欢用作盆景儿的绿梅,今儿怎么会突然往倚梅园来了?
瞧着她方才步履匆匆的模样,可不像是赏景儿,便皱着眉慢慢往前走去。
皇上带了进忠一个,并没让其他人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走进倚梅园。
倚梅园并不大,里面百来株梅树早已打了花骨朵,如今半开不开的红红火火的一片。
雪压梅枝花愈红,冰寒难损韵姿容。
再美的景色,皇上此时也没有半点儿心思去瞧。
随着两人越走越深,他已经瞧见了方才看到的那道倩影。
皇上眯着眼睛细瞧,果然是娴贵妃。见娴贵妃站在那儿没动,便下意识的以为她也是在那儿赏梅。便缓了眼神眉目带笑,又加快了速度,朝她走了过去。
瞧见皇上突然加快了脚步,进忠举着伞连忙跟上,他脚步本来就轻,此刻更是刻意小心,竟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这倚梅园里的小路,九曲十八弯,藏在梅林之中,本意是叫人在这梅林里慢慢踱步,细细赏玩。
因此,明明那道清丽的身影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可及,可皇上想走到近前,却要绕过两处小梅圃。
皇上忍不住无奈失笑,竟笑自己,有些急不可耐。
可他一瞬间脚步又顿了顿,竟奇怪为什么在倚梅园见到娴贵妃他会这样高兴。
突然,他好似明白了,娴贵妃不喜这红梅艳俗,皆因它种的多,又好养活,摆在这园子里,人人都瞧得见摸得着。
她喜绿梅只因那绿梅娇贵,需养在花盆里日日精心伺候。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败了,残了,死了。
所以,如懿是想告诉他,她就像那绿梅一样,要他时时捧在手心里才好。
一时间,皇上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进忠侧目瞧着皇上,见他神色有异,便心中暗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一会子还有的是有意思的事儿呢。
眼瞧着皇上的脚步又动了,进忠连忙跟上去,仔细的为他撑着伞。
可还没等走上两步,便听见那娴贵妃娘娘的声音。“魏常在,你为何会在此处?”
嬿婉?皇上的脚步再次顿走,他竟没成想魏答应也会在这儿。
随后便听见魏嬿婉那清丽灵动的声音。“嫔妾给娴贵妃娘娘请安。昨日嫔妾瞧着这倚梅园的红梅开的正好。
眼下就要到年关,嫔妾便想着剪几枝梅花送给皇后娘娘插瓶,倒也显得热闹些。
如今已剪完了,就不打扰娴贵妃娘娘的雅兴了。”
皇上听了这话,原本刚刚翘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他皱了皱眉,便想起方才娴贵妃急匆匆的脚步,这瞧着不像偶遇。倒像是她刻意跑到这儿来寻魏答应。
因此,皇上倒气定神闲的站着,想要听一听他的娴贵妃想要和这魏答应说些什么。
果然,娴贵妃的声音传了过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你将这红梅插瓶送到长春宫敬献皇后娘娘倒是恰当。”
进忠的眸子闪了闪,这娴贵妃倒是会往皇后心里边插刀子。
那这句诗赞皇后娘娘谁都说得,唯独这位与皇上青梅竹马的娴贵妃说不得。
就连皇上此时听着都别扭,他皱着眉心中想着,若拿这句诗来做比,反而是来比如懿自己更为恰当。
紧接着,魏嬿婉略带迟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娴贵妃娘娘,嫔妾粗鄙,自幼阿玛早丧,并没读过什么书,您这句诗说的真好,只是嫔妾听不大懂。
娴贵妃娘娘自幼饱读诗书,想必诗文是极好的。只是嫔妾粗苯不大记得住,想来也无法学给皇后娘娘听了。”
这话一说出口,皇上缓缓笑了起来,只是他生怕两人听见,便抿着唇并未出声。
就连跟在后面的进忠眼里都闪过一丝笑意,这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必娴贵妃此时心里正憋着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