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冬知道景仕维强大。

    或许是第一印象非常深刻，后续景仕维在她面前表现得也很依赖她的样子，染冬总是觉得景仕维是需要她保护的。

    她确实对景仕维有一种异乎寻常到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的保护欲，景仕维在她面前收敛了一身气势，显得非常乖巧。

    不得不说一只猛兽在自己面前收起利爪装乖，撒娇讨好博喜爱是一件让人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染冬捏着景仕维的无名指，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美丽又哀伤，像是星辰闪烁，深如寒潭，水面倒映着月亮。

    她突然很想吻一下他的眼睛，告诉他不要伤心了。

    谁舍得让这双眼睛的主人伤心呢？光是看着这双眼睛里的泪光，染冬心都要碎了。

    “静静。”染冬轻声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不出实话，也不知道怎样的谎言会让你好过一些。

    景仕维眼中的哀切更深了。

    秋水瞳眸泛起泪花，慢慢充盈，晶莹像水晶，细腻的光像是闪耀的钻石。

    染冬不忍再看，却见他眼中星星眨眼。

    她看见了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这是她从前看秦慎延的眼神，压抑着渴望与悲伤，怀揣着希望和珍爱，飞蛾扑火的无望和决绝。

    染冬是敏感的、感性的，艺术家的气质和性格让她能敏锐的察觉情绪。

    她看懂了景仕维的无助，却看不懂更深的东西。

    正欲探究，景仕维垂下眼眸。

    “哪怕是一个梦呢？”景仕维低声道，“哪怕是一个梦呢，让我梦到你吧。”

    “静静……”

    “爱我吧，冬冬。”景仕维眼泪掉下来，“不要丢下我。”

    …

    白光过后，染冬猛然惊醒。

    等等！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来商量事情的吗？怎么莫名其妙被拐到床上去了？？？

    染冬迷茫揪住景仕维的头发：“等等……静静，我是来——”

    景仕维抬头看她，刚刚的脆弱感不复存在，眼中全是侵略性的锋利。

    景仕维：“上次到了这里。”

    染冬：“？”

    染冬：“！”

    “之前没舍得，这次我要到这里……”景仕维手向上，无辜的眨眨眼，“冬冬对我最好了，冬冬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疼疼我……”

    …

    染冬觉得自己要是被做死在床上，景仕维得下去给她陪葬。

    累得手都抬不起来，染冬还是强撑着给了景仕维一个大鼻兜：“下次不可以撞进去！”

    景仕维抓住她的手，讨好的在手心亲了亲，又把脸颊蹭在她掌心：“下次不会。”

    下次。

    染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以后要怎么办呢？

    她看着景仕维胸膛上面细密的水光发呆。

    景仕维没有打断她，不断在她的发顶亲吻，一下一下，柔情又珍重。

    那样浓烈的爱意做不得假，染冬很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感染，此刻也觉得酸涩，心肝都在颤。

    染冬有些迷茫的问：“景仕维，以后要怎么办呢？”

    景仕维把下巴搁在她发顶：“冬冬想离开吗？”

    染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她想离开。

    这句话会让景仕维伤心，便没有回答。

    染冬把头埋在他怀里，看不到景仕维此刻眼中阴暗到粘稠，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越来越深沉。

    黑暗中畸形的感情放肆生长，沉默中酝酿着嗜血食人的凶兽。

    她看不到景仕维的表情，不知道他脸上是怎样的凝重和蓄势待发。

    只要她答错一个字，那可怕的怪物就要被放出来了。

    良久。

    “我舍不得你。”染冬这样说，瓮声瓮气的，“你要是小小一只就好了，我把你揣兜里带走。”

    景仕维眼中积蓄的情绪被打断。

    “像洋娃娃一样的大小，什么时候都把你带在身上。”染冬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晚上还能抱着你睡觉。”

    景仕维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些，眼中依然是暗的：“洋娃娃没有还手的能力，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染冬理所当然的说：“那我就打回去。”

    景仕维：“要是打不过怎么办？要是你也跟着一起被欺负怎么办？”

    染冬皱眉，身体后倾头从他怀里退出来：“静静，你是不是还在想以前的事？”

    人或许真的会为年少不可得的东西困住一生，会不断补偿曾经的遗憾，反复的质问自己过去发生的错误要如何避免。

    总是很难放下，想着我如果那时候足够强大就好了，如果我当时能明白某个道理就好了，如果我当时这样做就好了。

    「不要苛责过去的自己，当时的你已经做得很好」。

    这道理谁都明白，有什么用呢？

    景仕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要是你当时没有救我就好了，如果你没有救我，你的人生不会变成这样。”

    要是你没有救我，你不会遭到霸凌。

    如果你没有救我，你不会被我这样的恶人缠上。

    你不会失去朋友爱人，你不会孤立无援，不会承受着无端的恶意，在一无所知的处境下被算计得彻底。

    景仕维心里想的太多，一个字也不能说出来。

    他怕她知道真相后憎恶厌恨自己，更怕自己机关算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景仕维只能这样说：“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个烂人。冬冬这辈子遇到我，真是倒霉透了。如果我是个更好的人，你会活得更幸福。你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你会拥有美好的一生。”

    景仕维说完，紧紧的盯着染冬的表情。

    她会怎样回答呢？

    他的小神明听到他隐秘的忏悔后会给他怎样的宣判？

    景仕维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他只知道他不想要什么答案。

    他终归不是好人，就算认罪也不说明白，就算忏悔也带着不怀好意。

    如果染冬给出的答案是错的……

    景仕维本性难改，此刻又脆弱至极。

    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他失望了，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紧张的看着染冬，等待她的定罪。

    染冬听了这话皱眉。

    景仕维的心提起来。

    染冬想了想，这样说：“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我能做得更好，是不是就能早点带你走出来。如果我更早遇到你，你会不会少受一些伤害。”

    “景仕维，我也会不断想要弥补过去。对于你，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更早的遇到你。”染冬摸摸他紧皱的眉头，“希望你不要这样痛苦，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你能得偿所愿，这辈子过得超级幸福。”

    “好在我们都抱有歉意。”染冬笑，“起码说明我们都不后悔曾经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