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黎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但死活想不起来梦里发生了什么。
时黎猛然睁开眼睛,后背抵在房门,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窗外的阳光洒满了房间,耀眼的夕阳呈现出缓缓落幕的趋势。
鸟鸣,微风,“飒飒”作响的树叶,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温馨又日常。
“该去做饭了。”突然,时黎听到自己的身体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这个声音说出这句话时,情绪没有什么起伏,在这生机勃勃的环境下,她是唯一没有生机的例外。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时黎感觉胳膊刺痛得厉害。
她透过一旁的玻璃门,从自己的胳膊上看到了血淋淋的,刻得肉都有点外翻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杀了他!
本来胳膊就很痛了,这会儿时黎看到这行字后,感觉她不但胳膊痛,心脏也有点抽痛了。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痛到她的大脑都没有能力去思考其他事了,满脑子就是重复循环的“杀了他”。
这三个字刻的地方十分明显,若非眼瞎,不可能注意不到。
但现在这具时黎无法操控的身体,却偏偏对这行字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走进厨房,点火烧水,熟练地切菜做菜。
就好像,这具身体是一个设定好了行程的机器人,自顾自地走着流程,一点也不顾玩家死活。
时黎就是那个倒霉蛋玩家。
按照时黎玩游戏的经验,前置流程不会太长,过一段时间,估计她就能掌握身体的控制权了。
目前她要做的,是搞清楚,眼下她又被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副本,怎么一上来就受了“暗伤”。
介于眼下基本啥信息都没有,时黎只能暂且把这个副本的通关任务认定为“杀了他”。
所以说……她要杀了谁?
……
我叫陆蔓,这是我被迫在床架里头醒来的第一百三十七次。
骗你的,我也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从床架里头醒来了,反正十几次肯定是有的。
每次我从床架里醒来,都会发会呆,计算一下这是第几次循环。
没办法,一个人在相同的地方重复醒来太多次就会产生意识错乱,你来你也会和我一样。
眼前的黑不是黑,是一叶障目。
流逝的时间不是时间,是我生命的倒计时。
我不太确定现在的我还算不算人类,毕竟普通人类应该不会像我一样,死了又能活过来,活过来后又得继续死。
思绪飘散就先暂且结束吧,我掐指一算,这应该是第一百七十一位挑战者的第三次循环了。
骗你的,不过肯定不是第三十二位啦!毕竟计算这种无聊的数据很占脑容量,我从来不做这种无用功。
一般情况下,第三次循环时,我恢复记忆的时间会比前两次早一些,但也不过是从最初的七点三十提前到七点左右的样子。
最初,这个鬼地方随着我的意愿出现之时,每次有冤种挑战者进来开启循环后,我在恢复记忆后都有三次使用能力的机会。
可惜,随着挑战者们一次次的失败,我的能力被一削再削。到现在,我只能为每位挑战者使用一次能力了。
与我正好相反,被我强行困在这个鬼地方的那个垃圾,他反倒从那些失败的挑战者身上不断汲取到了能力,从手无缚鸡之力的草纸靶子变成了几乎可以在每次挑战开始后使用三次能力的怪物。
现在的那个垃圾,好像很难再被杀死了。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应该迟早有一天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这个地方也会彻底易主,成为他的领域吧!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我瞪着眼前的床板,鼓起脸颊,又泄气地呼出满腔的怒气。
一般到了第三个循环,这次的结果基本也就定型了。
第一次循环,挑战者恢复身体操控权的时间是五点四十,那个垃圾恢复记忆的时间是七点四十。
第二次循环,挑战者恢复身体操控权的时间是六点十分,那个垃圾恢复记忆的时间是七点十分。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的循环。
挑战者和那个垃圾的起跑线是相同的——都是六点四十。
起跑线相同,但挑战者每次循环都会被格式化前几次循环的记忆。
这就好比,一个人手握剧本,另一个人一头雾水,除非挑战者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搞清楚状况,还下得了狠心,才能彻底终结所有循环,不然……基本上是寄了。
就算挑战者能侥幸从第三次循环里活下来,等到了第四次循环,挑战者恢复身体操控权的时间会再晚半小时,那个垃圾恢复记忆的时间则会再提前半小时,掌握了绝对主动权的那个垃圾会直接成为主宰挑战者命运的绞刑架。
结束循环的要求很简单——杀了他就行。
这是最初我构成这个空间的恶念基底,没想到这么简单一个事,那么多人都做不到。
我见识过太多挑战者了,心软的,坚守秩序的,纯粹混乱邪恶的……每个人都婆婆妈妈的迷失在那个垃圾的陷阱里,然后化作他的肥料。
我就奇怪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相信他的伪装,却不愿相信我真心实意的绝望。
是因为,我越来越像个疯子,而他却依然体面吗?
还是因为,我的恶念看起来太过邪恶,太过无理取闹?而他在他的故事里,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倒霉的”“犯了一点点小错”“无辜的”受害者吗?
“咚咚!”
我眼前的床板被人敲了两下,一个明亮的女声传入耳中:“你好,请下面的人小心一点,我要把床垫抬起来了。”
啊……终于来了。
我眨了一下眼睛。
齐昊海想要获胜的办法很简单——在七点三十到七点四十之间杀死挑战者就可以了。
但他想从我身上抢走更多的能力,就要干一件多余的事情——他需要让挑战者杀死我。
挑战者杀死我的主观意愿越强烈,齐昊海能从我身上获得的能力就越多。
齐昊海一般都会在第三次循环恢复记忆后,对挑战者做出试探。看是将挑战者绑起来,等到了规定时间杀死他们,还是编造谎言,说服挑战者来杀死我。
既然挑战者找过来了,那看来,齐昊海这次选择了第二种方式——让挑战者杀了我。
“唔唔唔!”我挣扎着发出声响。
在床垫被搬起来的时候,我脑子里自动回忆起了前两次循环见到这位挑战者的情景。
尤其是上一次循环,这位挑战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
“杀了他?这次肯定做不到啊!你都说了他有三次使用能力的机会,我一手无寸铁的小女孩能干些什么?”
这位挑战者在我讲述了结束循环的办法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我,反问我,而是客观地提出了不可行之处。
就好像……她一点也不怀疑我,一点也不认为我是个疯子,完完全全地相信我,彻彻底底地在我和齐昊海之间,选择了我。
这种被莫名其妙信任着的感觉,让我感觉很不真实。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沉重的信任,让我接受了她荒唐的计划,以自身为诱饵,骗出了齐昊海第二次使用能力的机会。
我抱着微弱的希望与期待,第三次望向这次的挑战者。
虽说每一个挑战者用的都是同一个壳子,但从每个挑战者的神态里,我还是能分辨出他们的不同——是软弱还是坚韧,是善良还是邪恶。
前两次我在看这位挑战者的神态时,她给我的感觉总是随性的,无畏的,像只站在悬崖边展翅的雏鸟,无知让她可以勇往直前。
可这一次……我在接触到她的目光之时,心就凉了。
她的神色里满是踌躇与软弱,细看似乎还有一份可耻的,为了求生可以放弃一切信仰的狠厉。
“杀了她,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副本了,同时我也可以得到救赎,逃离这个无限循环的地狱。”
我听到齐昊海慢的声音,我知道,他此时估计正靠着门,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观赏着我和挑战者之间即将发生的,丑陋的表演。
“可是……她看上去好像想说些什么。”挑战者还在犹豫。
我知道挑战者犹豫的是什么,不是我是否是个好人,也不是齐昊海编造的故事是否真实……挑战者们犹豫的事情往往只是“杀人的罪恶感”罢了。
我好想哭。
不要用她的脸露出那么虚伪的表情。
杀了我也好,抢走我的能力也罢,但不要用她的脸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绝望好吗?
现在我的眼睛一定很红吧?
绝望的疯子。
我脑子里蹦出了这个词语。
绝望的疯子,永远没有说服他人的能力。
“她一定又想说一些魔鬼的疯言疯语……唉,被末日折磨成这样……她也是个可怜人。”齐昊海叹了口气,冲挑战者说道。
骗子!恶棍!魔鬼!
“唔唔唔唔唔!”我像只案板上的鱼,不停挣扎着,脑袋不停撞击着床架,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盯着挑战者。
让我解释,让我再争取一下!
拜托,请再相信我一次!
不要让这一次又是这样的结局!
“唔唔啊——”
就在我和挑战者对视的那一瞬,她突然冲我眨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她撕掉了我嘴上的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