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方抬头一看,四楼一扇黑乎乎的窗户里,露出一个乱蓬蓬的头来,正是黄毛。
陈东方拉着金丝雀,快步进了楼。
踏入这楼道,一股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腐坏食物的酸臭、垃圾长时间堆积的霉味,以及隐隐约约的尿骚气,金丝雀被熏得直皱眉头、几欲作呕,不由自主握紧了陈东方的手。
陈东方关切地问道,“没住过这样的地方吧”
金丝雀好像想起悠悠往事,轻声回道,“以前落魄的时候,桥洞也是住过的,更别提这种地方。”
陈东方想起自己刚来特区时的经历,同情之心顿起,拉着金丝雀继续往上走。两边的墙壁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斑驳陆离,大块墙皮脱落,裸露出内里灰暗的水泥,裂缝蜿蜒,仿若干涸的河床,还被人肆意涂鸦,电话号码、低俗小广告层层叠叠,糊满墙面。
走到二楼,这里的地面更是重灾区,垃圾肆意散落,粘腻的不明污渍从这头淌到那头,陈东方不小心踩了上去,“滋滋”作响,拔起时还带出丝丝缕缕不明杂物。至于栏杆,裹满灰尘油腻,原本的颜色早已难觅踪迹。
进了房间,这是个一室的屋子,不知道借着外面的灯光,可以看到地上铺着一个棉垫子,床单、枕头和一床薄被卷在一起,恬恬蹲在棉垫子上,瞪着眼睛看着陈东方等人。墙角还放着几包方便面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黄毛看见陈东方,像看见亲人一样,抱着陈东方的胳膊,立刻流泪了,“东方哥,你可来了……”
陈东方顾不上寒暄,只是问道,“黄毛,既然出事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们追我的时候,我的手机摔碎了,我不记得你的号码……”黄毛抽抽搭搭地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
黄毛慢慢说出了他这几天失踪的原因。
原来黄毛那次比赛赢了钱以后,越来越觉得自己成了大款,不仅隔三五天就请发廊的小姐妹吃吃喝喝,而且和恬恬交上了朋友,经常带她四处游玩,买衣服,交房费,不久就把钱花得差不多了。
口袋空空的黄毛,没了来钱的渠道,就又想起了周家球房的赌球。他把陈东方的嘱咐抛到脑后,再次混进周家球房,下注周家对头一方,然后躲在角落里,利用那个摇控器,小小地赢了一笔。
这次赢得钱少,并没有引起周家的注意。黄毛胆子越来越大,把钱败光后,又进了周家球房,押了周家的对头,试图利用摇控器再来个以小未搏大,没想到这次被周家发现了。
好在黄毛提前做了布局,雇了一辆摩托车在球房外等着。周家的人追出来时,他跳上了摩托车逃走,可惜装赌金的袋子被对方挣掉,血本无归。
金丝雀听了黄毛的话,双眼瞬间瞪得溜圆,眸子里满是错愕与震惊,眼睫剧烈颤动,像是藏在眸间受惊的蝶。她很想说一句,“我靠!原来台球还可以这样玩!”她的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形成一个小小的“o”形,下巴轻垂,喉咙里那声轻呼还没来得及吐出,就卡在了嗓子眼。
陈东方听了,则是气得火冒三丈,眼球布满血丝,红得骇人。嘴唇剧烈哆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一拳头砸到黄毛胸口,黄毛猝不及防,一下子倒在地上。恬恬吓坏了,爬过来抱着黄毛,抬头看陈东方,“你干嘛上来就打人……”
“打得轻了!”陈东方指着黄毛骂道,“你真该死!上次我就和你讲过,让你把遥控器换回去,你却一直留着。我又和你说,让你绝对不能再去周家赌球,你还当作耳旁风!你这次没被周家抓住砍手断脚,下次应该差不离了吧!”
“你失踪这几天,你表姐都快急疯了,我们也急得不行了,雷子和胖子要跟我一起出来找,我没让他们来。你他妈的就不能让人省点心,老老实实找个工作……”陈东方骂了一阵,心中依旧怒火难消,又上前狠狠踢了他几脚。
黄毛蹲在地上,抱头哭着说,“东方哥,我再也不敢了,周家的人到处找我,昨天出门买东西,恬恬还看见他们了,你一定要帮我……”
金丝雀赶紧拉住了陈东方,“小陈,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打死他也没用,现在还是想想办法,把黄毛安置到个安全的地方……”
看着吓破了胆号啕大哭的黄毛,陈东方的心软了,“起来,周家要是看录像,搞不好会发现你和恬恬有交往,万一他们找来就麻烦了,我带你换个地方住!”
黄毛老老实实爬起来,跟着陈东方往外走,恬恬还想跟着,被陈东方一瞪眼,阻止了。
“黄毛现在自身难保,你跟着他,万一他被周家人抓住,你也得受连累!”
恬恬知道陈东方说的是事实,只得退后几步,轻声说道,“我的钱都花完了……”
陈东方哼了一声,掏出两百块钱扔给她。
“不管谁来找黄毛,你都要说没见过他,不然,你也倒霉,听见没有!”
恬恬抓着那两百块钱,连连点头。
下楼上了车,陈东方把金丝雀送回酒店,自己和黄毛往八卦岭出租屋走。
看着黄毛可怜兮兮的样子,陈东方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又问道,“黄毛,疼不疼”
黄毛哪里敢说疼,他摸着屁股,“不疼,东方哥,你打人一点不疼。”
陈东方被他逗笑了,“黄毛,特区这个地方,你暂时不能呆了,你先在我那个地方住几天,我探听一下风声,送你回老家躲一阵子。”
黄毛显然被吓破了胆,“东方哥,要不你明天就送我去坐车吧……”
“不行,如果周家人真的到处在找你,火车站和汽车站,他们肯定留了人。”
“那怎么办”
“你先住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等形势缓和了,我再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