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男这才缓缓从方才那沉浸其中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神色恢复了些许平静。
“林婉容既非全然的死人，亦非纯粹的活人，而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的一种独特存在形式。”
他顿了顿，继续道：“洞神和静澜相识多年，二人各怀心思，皆有所求，一个需要亡灵，一个需要身体。”
楚风疑惑了一声，“需要身体？静澜还是洞神？”
“洞神，林婉容便是最好的身躯。
之前被困在藏经阁的密室之中，也是为了借助武安君身上所携带的那股凌厉的杀伐之气，来一点点地弱化她的灵魂。”
听了这话，楚风心里越发不解，皱着眉头追问：“洞神要身体干嘛？这一方世界就是她造的，按理说，应该没什么能困住她啊？”
“人间道，人是升沉的枢纽、是轮回的轴心，无论是成仙、成神、还是入地狱、变鬼、为畜都是以人为核心。
一朵有灵智的花，自封为神，就真的是神了？她还不够格。”
白发男方才那副藐视众生的语气，着实让楚风心里猛地一颤。
他稳了稳心神，随后抛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小昭我已经找到了，我想...你应该别有目的吧？！”
“哈哈哈！”
白发男嘴角轻扬，大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徒儿，实话告诉你吧，论及辈分，那洞神乃我师妹，诸多事宜，我不便亲力亲为。
听到这话，楚风微微一怔，“洞神是你师妹...那敢问师父，您究竟乃何方神圣？”
白发男却将头一昂，“哼，偏不告知于你！”
楚风：“......”
“看你刚才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我将你师妹给...咔嚓！”
楚风说罢，右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没有任何实力，打架都还是靠别人帮助的！”
白发男微微摇头，“你有这个实力。”
“我选择你，除了你有着极大的运气。另一方面就是你身上沉睡着一个极强的鬼神。”
“鬼神？”楚风疑惑的瞪大了眼睛，“我被鬼附身了？”
“不！”
楚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你是说，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白发男看着这平静的湖面，面无表情的开口：“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楚风疑惑的‘嗯？’了一声，“这算什么答案。”
白发男继续说道：“人有三魂六魄，也有七情六欲，我只能告诉你，他是由你心中压抑的欲望所生。”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无欲无求，能有什么欲望？”
“是吗？”白发男却冷笑了一声，“人若无欲，那你还是人吗？既然非人，那你便可以杀死他们。”
说罢，他右手一挥，整个湖面开始彻底沸腾起来，轰！轰！两道声音从湖中传来。
紧接着，伴随着隆隆的尾音，湖底的那棵红树缓缓浮出水面。
“这树本来长在湖中央，师妹将它沉入湖底，也是在宣告自己抛弃了过去。”
待湖面彻底平静下来，湖水映射出火红的叶子，宛如晚霞落入了这一泓碧水中。
“三千大千世界，地球在宇宙中是如此的渺小，但却诞生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生命。”
“健全的灵魂，寄宿在健全的精神和健全的肉体上。”
“有了邪念和欲望，便诞生了这一方世界，有的人天生受到上天的眷顾，一出生就能看破世俗，逆流而上。”
白发男脚步轻盈的踏入湖中，踩在湖面之上，一步一个涟漪，朝红树那里走去。
“顺为人，逆为仙。”
“人间百天，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那些人已经坐不住了，静澜法师便是他们其中的一位。
阴阳颠倒，让那些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纷纷涌了上去，短短几天已经死亡过千，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越往后死亡越多。”
楚风平静的说道：“你既然知道他们在那，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培养我这个新人干嘛？”
“我出手了，他们的首领很强，实力和我不相上下。
而且不止一方势力，在强者眼中，弱者就如同蝼蚁一样，不值得同情。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们很明白这个道理。
想要站在权力的最顶端，必须踩着尸体一步一步的踏上去。
每走一步，便是屠杀。”
白发男看了楚风一眼，伸手示意他过来。
脚踏湖面而行，如履平地，楚风可没这个本事，犹豫了片刻，还是踏了上去，看着脚下的涟漪甚是好奇。
“这终究是怎么做到的？”
白发男解释道：“灵魂，于修士而言，乃是精气神之核心凝练。
道家有云，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当灵魂修炼至深处，可与天地灵气交感互通。
修士以自身修炼有成之灵魂，以念御气，以气驭灵，使灵气聚于足下，仿若天成浮桥，故而能如履平地。”
两人来到红树之下，看着之前那个大洞，现在被湖水所填满。
突然想起了那滴亡灵之泪，开口问道：“蚩尤为什么和这有关？”
白发男看了他一眼，双腿盘坐在地上，“那滴眼泪是我师妹的一个藏品，一个人孤独久了，就喜欢搞些花里花哨的。”
“好吧！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喜欢养些奇特的小宠物，比如蟑螂什么的。”
他扯开了话题，“那些人的目的应该不是单纯的成仙那么简单吧？选择这么一个有违天道的事情，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吧！”
“是的，他们这个群体聚集在一起有很多种原因，有的是想成仙成佛，就像静澜一样。
有的是想求知，渴望探索宇宙的起源，有的就是单纯的想要这个世界处于混沌之中。
再有的就是想发泄心中的欲望，扮演着那个极恶之人的角色。
心里怀揣着这一切聚集在一起。”
白发男说到这，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眼中浮现出一抹回忆。
“一千八百多年前，那时候的我和你一样，父亲不知所踪，从小到大和母亲相依为命。”
“一千八百多年？五胡乱华，你确定不是六十年前？”
“.......”
“抱歉，你继续。”
“十二岁那年，到处闹饥荒，我和我妈只能跟着一群要饭的往南边去。”
“每次有吃的，母亲总是先给我，她自己饿着肚子，把裤腰带勒得紧紧的。”
路上，也见识不过不少吃人肉的人，本来还是畏惧，但时间久了，看见个人，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流口水。
后来，遇到了羯族屠城，我和母亲躲到了死人堆中，才侥幸活过一命。
到了半夜，我看见那些羯族人抓取汉族女子，寻欢作乐，一个男的，不...是七八个男的共享一个。
借着篝火照在墙上的影子，只能看到火光歪歪扭扭的，像魔鬼一样。
那些影子被拉到影子堆里，只能看到一点点挣扎的动静。
不一会儿，影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就像匕首的光。
那些纤细影姿急剧抽搐、扭曲，好像是筋脉被挑断了。
接着，那些影子突然变得四分五裂。
什么是地狱，什么是恐怖，我想，也不过如此吧。
后来，遇上了乞活军，我便加入了他们。
母亲见我有了着落，便来到一个穷乡僻壤，连那些乞丐都看不上的地方过日子去了。
再后来，有了功名第一时间想到了母亲，打算接她去享享福，可谁知......”
白发男说到这，长叹了口气。
楚风见这表情，也大致明白了，小声的说：“节哀。”
“她没死，改嫁了。”
楚风：“......”
“一年内嫁了十二个男人！”
楚风：“......”
“由于穷，没得吃的，医疗又不发达，瘟疫横行，嫁了没多久，男方就死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能干什么，想要活着，只能委身于别人。
有人陪着自己，往后的路再走下去，至少不那么孤单，不会被人欺负。
临走前，我给母亲寻了一个好人家，留下了几枚金子和吃的便又匆匆的出发。
路上，遇到了一个道士，见我骨骼惊奇，天资聪慧，我便和他走了。
我拜师学艺，当时一心想救民于水火之中，也遇见了一群志同道合之人。
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见识了那所谓的神和佛！
在战场上，我们大杀四方，请神问神，我问：
‘人间疾苦，为何你们这些享受人间香火的神明不亲自出手。’
他们笑而不语。
后来我才知道，神佛从来不问人间事。”
楚风沉吟了片刻，“所以，你想对我表达什么？”
“我本可以无限逍遥，随同我师一起飞升，去往另一个维度，但我没有。
因为我经历过那人吃人的年代，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这世界还有我值得留恋和守护的东西。
如果，真的让那帮歹人彻底的颠倒阴阳，你可知将会死亡多少人，甚至会出现比那个年代人吃人还要恐怖的东西。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有人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