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失利，即便叶复齐频频劝说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的心态还是忍不住暴躁起来。

    若是实力相等或是远超于他的高手，他搞不定也就罢了。

    现实却是，一个仅有炼气二三十层的小小学子，就让他频频受挫。

    “周光潜，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也想被回收不成？”叶复齐没好气地喝问盘坐在蒲团上的周光潜。

    心境被瓦解的赵桂华，已经被带回郡城阳翟进行回收。

    所以此时的叶复齐，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突然冒出来赵景程，修为倒是颇为不错，是赵家的旁支，并与赵国颇有渊源。

    当他说服赵景程，以为找到一个得力助手时，结果赵景程双臂被废，性情也变得偏激暴躁。仅能小用，不能赋予重任。

    现在，阳城唯一共商隐秘之事的，便只剩下周光潜了。

    “我想……去云游四海。”周光潜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眼神清澈且纯粹。

    他没在意叶复齐所说回收一词的威胁，此时他只想为自己活一世。

    只要能好好活上一世，被回收和羽化也没什么不同，不过都是意识消弭的一种方式罢了。

    “呵，你的任务是驻守阳城，以待我族降临，你还想去哪里云游？”叶复齐冷笑了起来。

    但他的心境却溃散了一地，阳城到底是什么狗屁地方？

    之前没能在此打下任何基础也就罢了，有实力强悍的张良也只能算是运气不好，来此共事的同仁一个个发疯是什么道理！

    “那便，先在阳城云游。”说着，周光潜果真就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叶复齐快疯了。

    求鬼母圣君别再折磨他了，给他分配一个正常的下属吧！

    “我去体验人生。”周光潜将‘人’字咬得很重。

    他转身出了门，在夜幕下的阳城，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

    谁说，异鬼就不能做人！

    既然有了人类的皮囊，那为何不能去认真共情人类的一生呢？

    白天被肆虐得一片狼藉的街道，仅是匆匆清扫后，便继续搁置在了那里。

    城中的百姓大部分都被安排去建造城墙，根本顾不得修葺房舍。

    走着走着，周光潜看到那条满是废墟的街道两旁，摆放着一口口棺材。

    大多棺材都很简单，甚至干脆是从倒塌房屋上拆卸下来的木板所铸。

    不过不管棺材的好坏，每一个棺材前都有一个火盆，盆中均有纸钱焚烧后的余烬。

    若是棺材前还有披麻戴孝的家人，火盆中的余烬便多一些，甚至此时还在吞吐着火舌。

    但不少棺材前，并无一个披麻之人。

    因为，在此次灾难和之前的重大变故中，有一些人家至此绝了户。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周光潜遵循本心，盘坐在一口小巧的棺材前，闭目诵经超度亡魂。

    如此诵经后，他起身弯腰一礼，又去往下一口棺材前闭目盘坐，诵经超度。

    一些守灵的家属有道长诵经，想要给他一些钱财或是饭菜，均被他摆手拒绝。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如此，一心求道的明明仅是他的前身，而他是山海异鬼来着。

    鬼，魂也。

    以魂为生的他们，从来都是无视生死离别的疾苦。

    可是此时，他情不自禁起了情感和感同身受的悲欢。

    他清楚知道，此时的他并非为了演绎，而是内心的真实所念。

    念头至此，他唯有诵经，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

    “周道长，您这是良心发现，还是良心不安了？”陈恕好似鬼魅一般出现，蹲坐在周光潜身旁。

    他并不能做到时刻监察阳城的每一个人，但其中的几个重点人物，他是时时都要巡视监察的。

    其中一个，便是身为异鬼的周光潜。

    若是周光潜扮演诵经，他倒是可以理解。

    但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人类道士都没这么敬业，一个鬼物道士反而诵经不断，着实有些诡异。

    周光潜并未立即回应陈恕，直到诵完一遍度厄经，起身走向下一口棺材时，他才开口说道：“我不是不安，而是，心安了！”

    是的，他找到了内心的真实所念，也真正找到了心安。

    这对一个以魂为生的异鬼来说，着实匪夷所思。

    “你不购置阳城房产，也不去完成家族任务了？”陈恕跟在周光潜身后追问。

    但周光潜已经盘坐了下来，并开始诵经。

    直到再次诵经结束，他才说道：“有无相生，房产和家族，不过是有和无的互相转化，均无意义。从此我一心向道，只求心性自然。”

    说罢，他又盘坐在另外一口棺材前诵经不止。

    陈恕坐在路旁的废墟中，盯着周光潜皱起了眉。

    和这个老梆子对话太费劲了，之前是隔着墙喊话，现在又是问一句要好半天才有回应。

    只是，这周光潜是真的一心向道，还是在耍什么诡计？

    对山海异鬼的信息了解还是太少了，若是能抓上一个异鬼彻底研究一番，心中才会有把握。

    不过，万物有灵皆可成道，鬼也是灵性的一种，修道炼心，也属正常。

    但，鬼终究是鬼，是异族异类。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夜逐渐消散，明亮的阳光突然普照世间。

    金灿灿的光斑打在周光潜的脸上和古朴道袍上，他不惊不扰，不为所动。

    为最后一口棺材诵经完毕后，他又开始在城内走走停停。

    帮独自修整房屋的孩子搬动房梁，帮老弱无力的老人做上一锅热饭，帮因打架斗狠而受伤的小狗包扎伤口，踢飞逞凶作恶的野猫。

    云游完内城后，他还要去外城云游。最后再去城外，去关照劳累的百姓，去看看草长花开。

    陈恕则是在阳光初升时，再次来到了七叶树下。

    “野菜肉馅大包子，鹿淼包的，您要不要吃？”陈恕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递在张良面前。

    城中粮食逐渐短缺，官方便让老弱妇孺去城外采集野菜，能节省一些粮食便节省一些。

    现在天气虽寒，但野菜却比春天生长的还要旺盛，今天采了茬，明日便又能长出。

    至于肉，自然是陈恕屠杀的大群异兽所得。数十头体型巨大异兽，足够全城人奢靡吃上几顿肉食了。

    张良本是伸出了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将手缩了回去。

    失神了片刻，他才平淡说道：“你是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出手救那些百姓？”

    陈恕亦将递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他大啃一口包子，摇了摇头。

    昨日他已经想明白了，强者很难与弱者共情，那双方都没必要过于强求。

    所以，各自安好便好，强者别故意欺负弱者，世间便已经算是美好。

    “我是想问，赵国为什么要执意对我出手？”陈恕噎下包子，直勾勾盯着张良。

    他已然知道，长生店的多次暗杀，还有叶复齐这次给他下套，都是赵家在背后捣鬼。

    只是，他刚出陈家沟时，不过才炼气七层罢了。

    仙秦十大世家之一的赵家，或是说异鬼赵家，为什么会盯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