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寒来到医院时，闻实已经从IcU转到VIp病房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双眼麻木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陆瑾寒在床边站定，高大挺拔的身影体挡住灯光，投射下一片阴影。

    闻实眼珠子转了转，看到陆瑾寒，想说话，但他嗓子在火海里被浓烟熏坏了，张开口，只出微弱的气声。

    陆瑾寒说：“安心养伤。”

    闻实轻轻眨了眨眼。

    陆瑾寒又说：“谁害的你？”

    闻实眸光暗下去，片刻后，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说得是：【不知道】

    他这个模样，完全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陆瑾寒叫来医生，问清楚情况后，便放弃了询问。

    陆瑾寒在与医生说话时，没有注意到闻实一直在看着他。

    眼中情绪复杂，有纠结，有悔恨，还有无可奈何，最后都归于一片死寂。

    等到陆瑾寒重新转过头看他时，闻实已经闭上眼，似是睡着了一般。

    不多时，医生又开始了一天一次的基础检查，陆瑾寒就在边上看着。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眉目冷淡，仿佛一尊冰雕，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医生陆续离去。

    陆瑾寒才终于动弹。

    他走过去，帮闻实把窗帘拉上，转身帮盯着床边的点滴瓶看了会儿，忽然冷不丁地开口：“别怕，我会让人治好你的。”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闻实的被纱布裹着的头，像小时候那样守着他。

    眼泪从闻实眼角滑落，陆瑾寒目光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替他擦去。

    随后他起身离开。

    走出病房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极为森寒！

    闻实为什么会去那栋旧楼？

    他最后接到的那通电话是谁的？

    是谁放的火，又是谁堵死了他逃生的路？

    而直到最后，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闻实当时失去了求生欲。

    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让闻实放弃求生呢？

    闻实现在的反应，为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陆瑾寒想起小时候，闻实的母亲将他交托给自己时说过的话。

    她说：“阿实性子老实又心软，容易被人欺负利用，你帮阿姨好好看着他，阿姨不求他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不要让他被外面的坏人给骗了。”

    可是现在，他却没能保护好他，让他被人给欺负了。

    病房里。

    闻实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便缓缓睁开双眼。

    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思绪仿佛回到了出事那天的清晨。

    他接到苏沅沅的电话去赴约，去到的却是一个身患重病的病人家里。

    那是个身患绝症的人，将他迎进去后便锁了门窗，点燃了家里的燃气。

    大火烧得太快了，一瞬间就将人淹没。

    在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逃生无门。

    在火势蔓延到脚边的时候，他都没把这场蓄意的火与苏沅沅联系到一起。

    偏偏那时候，苏沅沅给他打了电话。

    女生委屈可怜的哭着，“闻实哥哥，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我不能让你破坏我的计划，你好好待着吧，我会主动向瑾寒哥哥道歉的，但不是现在。你就当是帮我最后一次，别给我添乱好吗？”

    闻实当时被浓烟呛得意识模糊，只记得自己说了句：“我要死了，沅沅。”

    他其实想听到她的道歉，哪怕他死了也没关系，他可以当她是一时糊涂。

    如果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去向陆瑾寒坦白一切，还姜清梵一个清白……他死了也没关系。

    但他没有等到。

    苏沅沅对他说：“不要乱说，你就当是去度假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就去看你。”

    闻实挂断了电话。

    他不想听她说话，不想听她的声音。

    那一刻，他宁愿他一直疼爱的妹妹，早就死在了三年前那个晚上，也不想看到她变成恶魔的样子。

    没想到他竟能活下来。

    像个废物一样瘫在这里，又一次成为了陆瑾寒的累赘。

    曾经，他和苏沅沅就是陆瑾寒的累赘，明明他遇到姜清梵之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远离地下场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可是他却一直拖着他们前行。

    姜大小姐是个好人。

    她爱慕陆瑾寒，言行举止间从未隐藏。

    正因如此，她爱屋及乌，帮他请最好的老师补习，帮苏沅沅找最合适的心脏，请全球最好的医生。

    她本该幸福的和陆瑾寒在一起。

    如果没有他和苏沅沅的话。

    如果苏沅沅死掉就好了……

    闻实的视线聚焦到缓慢滴落的药瓶上，眼底里没有半点求生欲。

    他想，曾经因为他和苏沅沅，陆瑾寒没能和姜清梵在一起，那么如果这个世上再没有他和苏沅沅，是不是他们就能重归于好了？

    ——

    苏沅沅陡然从梦中惊醒！

    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颤抖着打开夜灯。

    昏黄的夜灯将她的身影映在天花板上，如同扭曲的恶魔。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刚才她做了个梦，梦见了浑身是血的闻实，起初他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后来渐渐靠近，伸出鲜血淋漓的双臂，死死地掐住她。

    “沅沅，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要让别人来害我？为什么？！”

    “我没有……”苏沅沅喃喃道，她真的没想过要害死他。

    她只是想让他安分一点，听话一点，不要给她惹麻烦。

    她只是见不得他总是一口一个清梵姐，忘记了他们曾经承诺。

    不管是闻实还是陆瑾寒，他们明明说过，会一直照顾她，永远不会抛弃她。

    可是他们都食言了。

    他们都奔向了姜清梵，那个第一次见面，像个浑身散发着光的小太阳的姜清梵。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人，见识到地下场之外的世界。

    一个出身豪门，从小被众星拱月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大小姐，对他们这群污泥里生长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可望而不及的月亮，倒映在水里的时候，总会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可以把高不可攀的月亮掬在手里——就像陆瑾寒和闻实。

    他们一个想要和月亮长相厮守，一个想追着月亮的脚步去寻找光明的路。

    可是她呢？

    她被他们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