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悯忠说完就双膝弯曲，手里拿着的拐杖也开始倾斜。

    埃尔一秒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了，连忙飞到何悯忠的身前扶住他干枯颤抖的手，目光却是转向闻妤：“说话就说话，别搞跪拜的那一套。主人……”

    最后一句“主人”带着情不自禁的撒娇，配上埃尔湿漉漉的眼神，看得闻妤心都要化了。孩子无措的眼神和条件反射的动作，显然是被昨天的郑毅吓得不轻。

    在闻妤这儿，照顾埃尔的情绪比照顾客人的情绪要重要。

    “站着好好说，你要是跪下了，那我们就没得谈了。”说话的语气很生硬，给人一种似乎下一秒就会赶人的错觉。

    何悯忠只能作罢，拄着拐杖站在原地。

    何悯忠以为是自己的小私心被闻妤看穿了，内心忐忑，对闻妤的态度有些揣摩不定，面上仍然是一副关切孙子的焦急模样。

    关心孙子是真，示弱试探也是真。

    何悯忠虽然不知道外表年轻的闻妤的真实年龄，但他想自己这样一个爱子心切的古稀老人都跪下了，多少能唤起闻老板的同情心，为自己孙子的治疗换取更多的可能性。

    然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何悯忠的双膝连120度都没弯曲到就被扶住制止了，企图示弱唤起闻老板的同情心的计划失败。

    不过这在何悯忠的意料之中。

    毕竟闻妤给人的性格是既温和友善，又疏离淡漠，既仁慈大爱，又冰冷无情。

    时而给他们一种她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又总能在人轻视她时，忽得惊醒，意识到闻妤的与众不同。

    闻妤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何悯忠心中的千回百转。她只是设立了修行者的人设方便为自己的各种奇异手段开脱，省得有不懂事的傻子跟她胡搅蛮缠。但闻妤也并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下跪，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闻妤的内心都有一种被人架住的拘束感。

    何悯忠被拒绝了也不伤心，只是用他那双眼角布满皱纹和老年斑，但依旧锐利如苍鹰，明亮如灯塔的眼睛望向闻妤。

    其他店员也是一脸期望地看向闻妤。即使大家现在和老板算得上是比较熟络，但那是老板随和，可不是他们随意逾越规矩的理由，这种事情，他们可不敢也不能插嘴求情。

    何雨蒙并不知道爷爷在盘算怎么样深奥的交锋，还沉浸在爷爷竟然为了给他求医而准备给闻老板下跪的愧疚中：“爷爷……”

    何悯忠安抚地轻拍孙子的手背。

    “别站在这儿了，跟我到里面来说吧。”

    看着眼前和谐的爷孙俩，闻妤想爸爸妈妈，想薄暮终焉了。只是这里再也没有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只有和她抱团取暖的埃尔，两缕伶仃的灵魂。

    看着何氏爷孙，闻妤有些羡慕。

    若是换一个人来，闻妤大概率会找理由推拒，但这是何氏爷孙，是她搭上官方线的重要线人。就算是惦念悬浮群岛开出第一笔“大单”的情谊，闻妤也很难拒绝何雨蒙的求医。

    对于何雨蒙的情况，闻妤也算略有耳闻。闻妤的记忆力在细枝末节处格外好，她记得在五人组初次拜访悬浮群岛前，通过监视器听过五人讨论“到底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何雨蒙的主动请缨被其他几个人严厉地拒绝了。

    其中就有关于何雨蒙异能的信息。

    闻妤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也不管人有没有跟上，直直地朝着收银台旁边的墙走去。闻妤拉开门站在门边看着互相搀扶的爷孙俩：“进来吧。”

    闻妤率先坐到沙发上：“坐吧。”

    何悯忠和何雨蒙紧随其后走进办公室，何氏爷孙一进门，埃尔就将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接着又飞到茶几旁给三人倒茶：“请。”

    何悯忠双手举起茶杯朝埃尔和闻妤的方向一拜，颇有种以茶代酒的豪迈：“多谢。”

    何老爷子不愧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言一行皆是一招一式。

    【总感觉何老爷子话里有话。】

    埃尔呆呆看不懂，她不进行数据运算根本不能理解何老爷子的意思。埃尔一打开后台，忍不住在心中发出惊叹：

    【哇！高啊！真是高手！啧啧啧！

    之前准备下跪是想尝试“道德绑架”小妤，没成功又装作可怜的老人扇动周围人，试图让小妤心软。虽然小妤你没有直接答应他们，但让他们跟你来办公室谈，对他们来说也是成功了一半。

    现在借着喝茶道谢，道谢也是道歉！真是老谋深算，啧啧啧！】

    【人是非常具有智慧的生物，只是人类的智慧能否得到正确的运用却是一个难题。

    何老爷子这种聪明着又恰到好处的试探对许多人的适用，在我这也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是直肠子，客套几乎成为人际交往必不可缺的一环。】

    【哦！原来如此。】

    其实机械族的世界也充满了暗讽、蔑视等各种恶劣的交往行径，只是埃尔阅历少，接触的人和事也少，自然想得简单。

    闻妤脸上挂着得体的表情：“我先给你看看身体情况，至于医不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悯忠脸上立马露出喜色：“好好好，还不快谢谢闻老板。”

    何雨蒙在爷爷身边虽然依旧活泼，但说话做事更多要看何悯忠的指示，要比一个人在闻妤面前安静多了：“多谢闻老板。”

    金色的竖瞳再次出现，何悯忠还是寒毛直竖，无法控制剧烈跳动的心脏。

    鉴定开启。

    透视开启。

    何雨蒙体内的异能因子在闻妤面前一览无余。

    蓝色的画卷。

    有一部分的异能因子呈现出靓丽的湖蓝色，在何雨蒙的丹田处聚集成一团，线条柔和，像是一汪清泉。

    在这汪清泉之外，有许多颜色较浅的异能因子，像护城河一样将湖蓝色的异能因子困在最内侧。围在外圈的异能因子又天然的河流一样分出许多支流，向何雨蒙的全身蔓延，只是这些支流或断裂，或于其他支流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