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挣扎
作者:凡荣   母子最新章节     
    父亲每月需要药物来维持,病情也得到了一点点有效的控制,可在生活中如果稍微有一点刺激就会发作,不吵也不闹,就是睡觉,一句话不说,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可怜的母亲在县城一边看孩子,一边捡垃圾,她闲不住,一闲下来就会发疯的想起父亲,想起这个烂包的家。

    母亲早上起的很早,基本上在5点左右就起来了,她给孩子做好早餐,就会出去捡一些瓶子,纸盒,然后回来再把孩子送到学校,接着又开始在这个小县城的大大小小的垃圾桶里不停的翻找着。

    下午放学后,孩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母亲平时捡垃圾的地方。他想帮奶奶一起捡垃圾,分担一些家务。

    孩子四处寻找着可以卖钱的废品,捡到一个塑料瓶便如获至宝般地放进袋子里。直到天黑孩子们欢喜地往家走。

    回到家中,两个孩子才开始做作业,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里。她一刻也不敢停的给琪琪和瑞瑞做饭,尽管如此的累,这样母亲才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她才能度过这艰难的一天。

    一天下午,天气下了一点点的雪,很冷,我和大爸和往常一样忙完了牛场的活,吃完饭就早早的上炕暖着了,外面的北风吹的树枝呜呜作响,看了一会电视就睡了。

    早上6点钟,建平突然打电话说,母亲和孩子不见了,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我的心就像要跳出自己的身体里一样,不听使唤,整个身体也软了,天啊,可不敢再有什么意外了,我心里不停的祈祷。

    顾不得给大爸打招呼,我赶紧往县城赶,一路上想着不好的事,也想着母亲可能和孩子出去捡垃圾了,或许我一推开门母亲就坐在家里,几十公里的路程,感觉时间像是停留了一样慢。

    我推开房门,建平坐在沙发上,看到我进来突然站了起来,我满屋子找了一圈,没看到母亲,我几乎快急疯了。

    我问建平,你早上来就不在吗,

    建平说,他昨晚喝了些酒,回来就睡下了,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我赶紧下楼去找,刚走出小区门口,突然听见侄女瑞瑞叫了一声,大爸,我回过头赶紧朝着门房走去,这间门房没有门卫,已经很多年没用了。

    妈,你和娃干啥去了,咋在这里,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哭着,两个孩子一双无辜和惊吓的小眼睛不停的看着我,两只小手紧张的捏在一起,我说,赶紧回家,这么冷的天,冻出病来咋办。

    刚走出来,侄女瑞瑞小声的说,大爸,我爸昨晚打我和奶奶,奶奶害怕,就把我们带出来躲在这里了,无辜可怜的两个小眼神还没有从惊吓中走出来,我赶紧问,为啥打你们,瑞瑞说,喝酒了,奶奶让少喝点,早点睡,就开始打了!

    看着眼前的母亲和两个侄儿,我只能用泪水来宣泄心中的愤怒和无奈,恨这一切发生的事,眼睁睁的看着生我养我的父母为我们承受着这一切不该承受的痛苦。

    到家后,我气疯了,抓住建平就朝着脸上一拳,你还是人吗,爸为了你,他承受不住打击疯了,母亲的眼睛现在为了我们,哭的看不见了,还每天捡垃圾给你贴补用,两个孩子多懂事啊,你咋下的去手。

    我蹲在地上发疯一样的哭着,越想心里越难过,想着不该发生的怎么就发生了,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都快要把这个心脏压破了,无法宣泄。

    弟弟建平一直坐着,抽着烟,他没有哭,

    说,我现在这种情况,班也上不成,爸为了我都成那样了,房子没有了,家也散了,活着干什么,我现在是活一天算一天。

    听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建平变了,变的冷漠,他这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有破罐子破摔,我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

    我说,既然这样,你以后就别再管这个家了,不管你以后喝多少,也别再回来,孩子这边我会照顾好,你走吧,建平就这样出去了,由于压力大,基本上每次都会喝醉,闯了许多祸。

    弟弟走后,母亲给我做了一顿浆水面,吃完饭我给母亲说,你以后就别再出去捡垃圾了,这样我心里会难受的,母亲则语重心长的说,我捡垃圾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天能黑的早一点,你的压力大,也能给你填补点,我说,妈,现在这么多事,我只能尽力去做,我们先慢慢的走着,能走到哪里算里里。

    给母亲留了500元,我安抚好她们,就急着赶了回来,家里的事太多了。

    回到家后,我坐在牛场的院子里,这阴沉沉的天空里偶尔飘着几朵雪花,这双重的压力沉重的压在我的心上。在那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给母亲打个电话,才能安心的度过这一天。

    这个和簸箕似的村庄正悠闲的躺在大地上,等着冬去春来,老人们就像是这冬天的草,能熬过这个冬天,来年的春天就又能活着,可熬不过去,就像我五爷一样,死了。

    下午5点多钟,一个穿着孝服的人在门口叫,这是谁呢,走近一看是我唐叔,身上穿着白衣服,连鞋都是白的,他递给了我一支烟,说,你五爷去世了,紧接着就跪下朝着家里磕了一个头,这是我们这边的乡俗。

    说起我五爷,也是个命苦的人,但是他的晚年特别幸福。

    我五爷是一个身材有1米8的大个,头上戴着一顶清朝时期戴的一顶圆帽子,从50岁就开始留着胡须,那个年代的人都留胡须,说是死了以后没胡须的话就当少年用,干重活,有胡须就可以休息了,有一次社保认证需要刮掉胡须他都没答应。

    我五爷有四个孩子,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早年间我五婆在生下小女儿一年后就生病死了,留下四个孩子,他是个木匠,靠着给地主打长工,晚上偷着给人家做家具养活着四个孩子。

    孩子成家后,本来可以休息的年龄,可他一直闲不住,开荒,种地,没有他不干的,从我记事起,他的腰就从来没有弯过,在70岁后,走路还是笔直的,年轻人都赶不上,他背的一捆麦许多年轻人都背不起,一直干到89岁才休息了,可刚休息一年,就去世了。

    进了大门,和大多数房子一样,正前面是三间土墙的上房,右边则是两间厨房,左边是砖砌的砖瓦房,我五爷安静的躺在用草铺着的地上,穿着古老的衣服,寿衣,脸上盖着一张黄纸,前面用桌子挡着,

    桌子上供着两只做好造型的鸡,看样子已经煮熟了,还零零碎碎的放着一些水果和饭,还有两个纸做的假人,这可能是伺候老人的,

    我拿起三支香,慢慢的点燃,磕了个头就起身出来了,这时候基本上人都来了,人们忙碌着各自的分工,总管站在院子里忙碌的指挥着。

    下葬的这一天,孝子跪在坟的旁边,看着我五爷入土,不知道谁先哭出了声?紧接一片抽泣和呜咽的声音,哭成一片,悲痛的人们都一个个站在那里,有的人此刻都泪流。也有的满脸惆怅。

    看着五爷的坟墓,是啊,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告别了这人生的苦难,也许他再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安静的躺在那里,可活着的人呢,还得继续承受着这人世间的苦难。

    一天中午,我姑姑急急忙忙的来到我家说给我父亲讲个迷信,可能就好了,虽然荒唐,但是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于是就想到请我们邻村一个阴阳先生看看,结果去邻村,那个阴阳先生不在家,恰逢一个远房亲戚,说了附近镇子一个阴阳先生更厉害,

    我和姑姑当即慌忙去镇子找那个阴阳先生,结果我和姑姑求人心切,到阴阳先生家忘了买礼物,阴阳先生看到我我们后只是淡淡的说:你爸病了吧,但是我今天没时间,我们一听就退了出来,走在街道上,我心想是不是刚才空手进去,有失礼节,于是就在镇子商店买了礼品,二次登门,这次阴阳先生客气了许多,没等我我们开口,阴阳先生说道:“你爸病了,你家里的事一件接一件,你家的坟不好,前面是一个大豁口,

    我我一阵冷汗,难道真的有这样的能人,我和姑姑进门还没说任何情况,更何况这个镇子离我们比较远,平时村里红白喜事也没用过这个先生。然后姑姑连声说是,阴阳先生说,这样吧我给你家爸写个符,拿回去就好了。我姑姑感觉还是不放心,又虔诚邀请先生来家里为父亲除病魔,最后先生拗不过,就跟随父亲一起来到我家。

    一进家门,先生闭口不谈给父亲祛病,只是和我姑姑谈笑一些闲杂事,我表面应承,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迷信也能治病,后来,酒饱饭足,阴阳先生才看了炕上的父亲一眼,说,你是想让疼痛祛的快一点还是慢一点,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们,我连忙问有啥区别?先生说,快呢就是我写个符,烧在一碗凉水里,让你爸一口气喝下,今晚就好,但是管的时间短,有可能复发,慢呢就是我写个符,你带在身上,百日以后,就啥事没有了,而且以后也平安。

    想想父亲被折磨这么久,也不在乎了,于是我就选择了慢的那种,于是阴阳先生拿出笔和黄纸,还有朱砂,画了几道符,他让我姑姑用七彩布缝起来,缝到父亲经常穿的一件黑色衬衣腋下,并告诉我,这件衣服不要和内衣混放,睡觉前挂起来。

    说来也怪,当晚父亲再没闹腾,到第三天,基本上能说几句话了,那种感觉,就像被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好久,终于见到明媚的阳光一样,舒服无比。当晚,姑姑还给我讲了许多她见过的事,讲的让人听着头皮发麻。这个世界,有许多超自然,或者说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只有在绝望和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给自己和亲人一点心灵的寄托和希望吧!

    父亲稍微有一点点好转,在这个破碎的家庭来说,只要有一点好的消息,我们都能高兴几天,孩子放寒假了,母亲带着孩子回到了这个让她惦记的家,母亲总是闲不住,早上起来帮我大爸喂完牛,就和父亲在山里面拾干柴,父亲现在能跟着母亲做一点活,中午回家的时候,母亲总是背的多,父亲背的少,父亲总是说母亲不让他多干活。

    除了下雪,母亲不会停下来的,就像她经常说的,干活能忘记不快乐的事,天黑的快,

    又快到过年的时候了,母亲和父最怕过年,哪怕再苦再累他们都不怕,可每当过年,父母总是不愿提起,可时间不会停留,也不会因为你怕就不到来。

    腊月23的一天,按照习俗,要祭灶,把旧的灶神送走,据说是上天报告这一家的生活情况,我和往常一样,买好了灶糖,今年我格外买的多,希望灶神能把我们一家的遭遇告诉上天,让这个破碎的家能好过一点。

    人往往到了绝望的时候就变得特别迷信,我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嘴里祷告着,

    “灶神爷,帮帮我们把,我给你多带点灶糖,希望你能在天上多给我们家说说好话,保佑我们这个家平平安安的,顺顺利利的。”

    晚上,我早早地便睡下了。睡梦中,我还迷迷糊糊地在祷告着。

    第二天,母亲说,今年的年货还没有准备,你有钱置办吗,没钱的话我这里有我捡垃圾的钱你天上买点东西,我们不过都行,关键是有孩子和王娟,

    我说,我有呢,下午我就去,今年简单买点就行了,

    腊月29的一天,王娟和振振回来了,这个家稍微有一点热闹的气氛,可母亲总是唉声叹气的,我知道母亲心里记着弟弟建平,虽然从那次开始他就变成二流子了,但是母亲还是心里放不下。

    我拨通了建平的电话,说,过年了,你赶紧回来,不管咋样,这里有你的两个孩子,建平只是嗯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不一会儿手里提着几件衣服回来了。

    这个年很快在别人的欢笑声中就这样过完了,虽然父母害怕过年,但其实年好过,日子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