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熹之听见这话,莞尔一笑,随即又是缓缓从软榻上起身,裙摆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她走到了男子的跟前,微微站定。
两人站在窗户边,似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男人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没有说话,等宋熹之在自己的面前站定,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等待着她的下文。
只见宋熹之将袖中的那一块玉佩掏出来,在男人的面前展示,动作小心翼翼,看起来她十分宝贝。
玉佩置于宋熹之的掌中,一时间倒是看不出哪个的颜色更加温润通透。
“多谢恩公从前的救命之恩。这块玉佩我完璧归赵。”
男人一愣,眼眸都眯了起来,便听宋熹之的声音继续道:
“这枚玉佩不是属于我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给主人。”
男人的眼眸在瞬间是墨黑了起来,他飞快抬眸,从玉佩上挪开了视线,长腿又是往后退了一步,望向了宋熹之的脸。
他的声音低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宋熹之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回答,脸上没有什么意外,只是缓缓收拢了掌心,把玉佩握在了手里。
“你不要这块玉佩,那我便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了。”
男人琢磨不透宋熹之的用意,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耐心的等候着她的下文。
宋熹之开了口,声音轻轻地,就像是在讲一个话本子: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娘很早就死了,她甚至连自己娘亲的模样都不记得了。有一天,她的父亲又带回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说是她的后娘。”
“后娘生了一个妹妹,在这样的高门大户,后娘就生了一个女儿,祖母自然不满,可妹妹却被父亲看作是掌上明珠,他空置后院,甚至为了后娘分了家,几人搬到了外面住。”
宋熹之说着,眼眸幽幽,就像是陷入了渺远的回忆中。
“小女孩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她分明是原配嫡女,可在府中更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她谨小慎微、讨巧卖乖,却得不到父亲的一个好脸色,连带着下人也轻视她。”
“人人都称赞父亲是一个慈父,会在散衙之后,时常带上些首饰玩意,回府便抱起妹妹,询问她的功课,甚至会让妹妹当马骑。”
“可他看向女孩的眼眸,却永远是冷若冰霜,女孩只能旁观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阖家团圆的场景,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在做错了。”
“她看爹爹抱住妹妹,府里的老管家抱住自己的女儿,街边的小贩都一手牵着自己的孩子,一手售卖冰糖葫芦,似乎天下的父亲都是这样。”
“可她却不一样,她只能在一个又一个深夜,双手环抱住了自己,小女孩时常幻想,被人坚定的拥抱着,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是不是会觉得很温暖?胡子是不是扎扎的就像有刺?在爹爹结实的胸膛里,是不是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感受过属于家人的拥抱,那分明是世间最寻常的东西,却成为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男人听到这里之后,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抬起头,想要上前一步,伸手拭去宋熹之脸上的泪,却又只能强忍着克制住自己的动作。
他声音嘶哑的询问:“那最后呢?”
“故事中的小女孩,最后得到了拥抱吗?”
听见这话,宋熹之终于笑了,她点了点头,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最后她得到了。不仅是得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更是得到了一个坚定的选择。”
“寒冬腊月之中,湖面上的冰块甚至未消融,她就被永远善良天真的妹妹,失手推入了湖水之中。”
“所有人都畏惧于冬日的严寒,憎恶于女孩难听的名声,所以他们不止是驻足观看,更是冷嘲热讽,任由她挣扎在冰冷的湖水里,只说一句活该。”
“妹妹似乎因为受惊而在湖边哇哇大哭起来,急急赶来的爹爹抱住了妹妹,不断安慰,甚至都没有顾及湖里的女孩。只有安定侯府的贺公子,分明是身居高位,分明是朗如日月,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一切的跳下了下去。”
“他救下了那个女孩,用结实的臂弯紧紧的搂住了她,女孩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终于听见了心跳声。”
“原来在别人的怀抱里,是真的能听见心跳的。”
宋熹之顿了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她拭去了自己的面上的泪,又是接着开口:
“安定侯府的人瞧见这副场景,更是在湖边急得团团转,贺老夫人急急用斗篷盖住了湿漉漉的两个人。”
“她的话语重心长,她对贺公子说:你救了这个姑娘,你和她的名声就全都毁了,你又该如何是好呢?”
“可少年的声音坚定,就像是二月的春风吹化了满池的冰,他说:‘祖母,若是有男子因为此事,就觉得她名声尽毁,那此人定非良配。’”
“如果没有人娶她,那我来娶。”
宋熹之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往下面说了。
她回忆起了当时的一切,她被用斗篷盖着,听见这句话的同时,还听见了少年犹如擂鼓的心跳。
在那个时候,她的心跳与他共振。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安定侯府与宋府定了娃娃亲。
后来在赵千兰和宋俊材的操作下,让宋若安与贺景砚交换了庚帖,她与贺云策交换庚帖。
她一直不疑有他,又因为贺景砚常年不在京城,于是认为贺云策才是那个救了她性命的少年。
谁知前世发生了种种过后,她发现贺云策原来根本不会游泳。
宋熹之发现自己前世苦苦坚守的一切又是成了一场笑话,在她的晚年时光,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妹妹其乐融融、阖家幸福。
她分明是贺云策真正的妻子,可就活得像是一个局外人,就像是她幼时一样。
男人静静的听完了全部。
他瞧着宋熹之泪流满面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胸膛涌起了无尽的酸涩,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捏住了,心疼的近乎窒息。
他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线,在一瞬间崩掉了。
男人再也顾不得其他,这辈子学过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被他顷刻见抛之脑后。
他毫不犹豫的上前了一步,青筋暴起的大掌扣住了宋熹之的后腰,又是将她望自己的怀里带。
男人的力道大极了,一手扣在宋熹之的腰侧未动,而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贴住了她纤细的脊背,拥她入怀中。
掌心传达着滚烫的温度,他似乎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血骨之中。
“宋熹之,我的心跳……你听见了吗?”
男人的脸颊贴着她的发髻,缓缓闭上了眼眸,他低低的询问。
低哑的声音在幽静的卧房内响起,不知道是撩拨着谁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