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点不好是谢临渊也不说清楚,不知道见谁该怎么穿衣打扮?
但宫里的除了先皇的后妃们,还能有谁?
宋晚宁懒得去想,反正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便将心放回肚子里,开开心心地去用早膳。
待她收拾妥当的时候,已过巳时,那侍卫果然还在门口等着。出门的马车,进宫之后的步撵都不用她发话,全部安排到位,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乾清宫。
下了步撵,乾清宫的侍卫和太监们正要去通传,宋晚宁抬起手比了个“嘘”的手势,连扶风都没带,自己轻手轻脚往殿中去。
一眼望去,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奉茶的宫女太监都只是在门外候着,乍一看以为里面没有人。大殿中央的铜鼎内放着块化了小半的冰山,还未走近便觉扑面而来一阵凉意,与外面的暑热难耐仿若不是同一个世界。
往里走,先看见不是谢临渊本人,而是桌上堆叠如山的奏折。他端坐在御案之后,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紧锁。
“臣妾给皇上请安。”宋晚宁走到跟前屈膝行礼。
谢临渊循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意识到是她来了立刻放下手中东西,匆匆绕出来将人扶起:“你这是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循规蹈矩,令他瞬间惊慌失措,青天白日惊出一身冷汗。
从前,她在他面前一向不爱拘这些虚礼,哪怕叫王爷也是俏生生的。直到爱意燃尽想要离开的时候,便只剩了无休止的争吵,还有这样刻意的客气疏离。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害怕又看到那种失望、怨怼的眼神,害怕此刻拥有的不过是黄粱一梦。
幸好,先听见了宋晚宁“噗嗤”一笑,才敢低头望去。
只见那双圆圆的杏眼笑成了两弯新月,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唇角弧度透着几分促狭。她生得本就好看,今日还特意上了妆,如墨描雪砌般,这一笑如春风拂冬雪,愈发明艳昳丽。
谢临渊松了口气,不由分说将她抱紧,力度之大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他感受着怀中柔软温热的身躯,莫名生了一股失而复得般的庆幸。
“怎么了这是?快放开我,别把我头发弄乱了!”宋晚宁不知道又是哪一点得罪这个祖宗了,不过是突发奇想逗一逗他,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以后不许这样了。”谢临渊依言将她松开,还真细细检查了一番仪容,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继续说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皇上皇后,也无需遵循那些俗礼。你只需记得我是你的夫君就好,其余的一概不用管。”
这皇家大内,人人面上恭敬,内里却不堪;嘴上说着情分,做的却是无情之事。
他实在对此感到厌倦,只愿同她做一对世间最寻常的夫妻。没有算计,没有虚与委蛇,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彼此面前,互相温暖着走完余生。
然而宋晚宁听完却并非他预想中的欣然,情绪反倒低落起来,声音低沉:“谢临渊,你是我的夫君没错,可你也是这大庆的皇帝,这本就不寻常。如今新婚燕尔,你自然觉得能许我一切,可以后呢?若是他日恩情淡薄,那这些偏宠便会成为刺向我的利刃。”
她顿了顿,笑意泛起苦涩。
本来规规矩矩行个礼带了些玩笑的意味,但谢临渊这么认真,让她不得不往后深想。
月亮亦有阴晴圆缺,何况是人心。此刻爱意正浓,自然见什么都是可爱的,不循规蹈矩可以看做是亲密无间;等到不爱的时候,随便一个不敬的罪名便足以让她蒙受灭顶之灾。
她这一回不想再被爱情冲昏头脑了,想为自己留些保障。
“所以,你还是不肯信我,对吗?”谢临渊垂下眼眸不去看她,喉间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他转身往最里侧的架子边走去,从其中一格中取了一方锦盒。
盒子打开,宋晚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里面是一块厚重的铁板,形如覆瓦状,宛如一片被从中剖开的筒瓦,左右对称。上面刻着一行行清晰的金色文字,她目光只落在最后一句上——“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承我信誓,往惟钦哉!宜付史馆,颁示天下。”
“这是...丹书铁券?”她震惊不已,扭头看了一眼谢临渊,又低头看向那板上的字。
前面一堆溢美之词中间,确实写着她的名字!
向来这丹书铁券只给有功之臣,开国以来并未送出去多少个,别说是宋家了,就连镇国公家中也无这样一张免死金牌。
而现在,他居然将这样的保障赐予她?
“如果你觉得我会食言,那它呢?本想在你的封后大典时给你的,提前一些也无妨。”谢临渊伸手抚过那铁板上的字,“别说是不敬这样的小罪,哪怕你一刀将我杀了,它也能保你无虞。”
是了,寻常丹书铁券都会加一句“除谋逆不宥”,意思是除了谋逆外的罪名可以免除,但这一张上面没有注明。
谢临渊的意思是,她就算是谋反,他也不会追究是吗?
宋晚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那盒子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接不到手中。
“我...”她艰难地摇摇头,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怀疑他的真心。
谢临渊叹了一口气,将盒子放在桌上盖好,缓缓开口道:“宁儿,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从今往后能更信我一些,放心一些。”
“好,我信你,我信......”宋晚宁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他的腰身,眼泪有些止不住了。
他语气温和下来,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你忘了我在你父母面前承诺过,不会再让你哭了吗?怎么又害我在他们那儿失信?今天这些话,以后都不提了好不好?你这妆这么好看,可别哭花了,一会儿我们还得出去见人呢?”
抽泣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止住,捏起帕子擦干眼泪,问道:“到底要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