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个词刺激到了他，原本呆滞麻木的白林仙，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像是那些痛苦的回忆逐渐被记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正在那些巨大的痛苦中挣扎。

    他一再地闭上眼睛，想把那决堤的绝望压下去，但是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悲恸地无法自拔。

    楚澜看着他好不容易醒来，却依然摇摇欲坠随时会寂灭消失的神魂，心急如焚，语气却极其克制轻柔：

    “小白，缘灭即起，缘生已空。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你我都是修真之人，更应明白中土难生，机缘难得，正法难遇。

    你得天机缘，能走到今日必是经历了百千劫难，千辛万苦，

    历尽劫波始豁然，你的亲族惨遭横祸我与你一样悲恸，但是你的生身父母肯定也不愿意你就此消沉神魂寂灭。

    亲缘一场，各有定数，你前半生得家庭庇护食住无忧，今日他们惨遭横祸，你也已经拼尽全力当场把灵虎杀死，大仇得报，

    如果你依然为此圈地自囚，念念不忘，那就是在以虚妄之相，纷扰于心，那可不是你该干的事！

    你振作一些，哪怕他们都不在了，也不要愧对护你长成今日这般模样的亲族！”

    她的语气平缓温和，既无半点哀伤，也没有为了激励白林仙故作乐观的激昂，仿佛只是一个陈述事实的旁观者，而不是一个强行开导劝解的说客。

    话落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林中一片寂静，她只能听见催动林叶的沙沙风声。

    时间于此时像是停滞了一般，她目光柔和但坚定地看着身前的大白刺猬，一人一兽，一动不动地两两相望。

    楚澜没有再出声进行劝解，也没有因为白林仙对她这番话毫无回应而感到心焦。

    她有一种预感，只需相信白林仙，然后静静地等待下去。

    那时白老头儿提出让她为他在心魔试炼中护法，她感觉白老头儿是把能扯动他命运的绳结递到了她的手上，

    但是这一刻，她顺从自己内心的觉知，将这个命运的绳结又还回给了白老头儿。

    她深知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最需要学会的一课就是，尊重他人的选择，并且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能参与一部分白林仙的命运，但是却无法替他左右命运，做出选择。

    又是一阵舒缓的风吹过，白林仙像是终于从浑浑噩噩的回忆泥沼中挣扎了出来，在山林间散射的日光照耀下，他的眼角似乎有什么液体折射了日光。

    原本是一片荒芜的眸子中，熄灭多时的光芒开始若有若无地闪烁了起来。

    像是将他的灵魂禁锢在痛苦中的法术突然消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下。

    眼前的大白刺猬终于不再像一具行尸走肉，爆发出一声惨绝凄厉的哀鸣，惊起林中飞鸟阵阵。

    哀戚的哭喊不绝于耳，楚澜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心中的悲恸一下子也少了几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就看白林仙现在哭的这么惨的模样，不用灵力探查，她也知道他不会再失去“生的希望”了……

    白老头儿的心魔试炼，应该算是成功渡过了。

    过了许久，哭声渐歇，大白刺猬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越来越盛，直至整个身躯都被包裹在一个深紫色的光球中。

    丝丝缕缕的灵力在光球外环绕漂浮，看着稀薄，但是楚澜知道，元婴老怪随便一缕灵力都能将她击飞到千里之外。

    紫色光球缓缓下落，里面不再见大白刺猬，而是幻化出楚澜熟悉的身形。

    “白老头儿！”她惊喜出声。

    看到内景中的大白刺猬恢复成现实世界中白林仙如今原本的模样，她明白，此次内景之旅要接近尾声了。

    恢复了当下现实样貌的白林仙，对着她微微一笑，大袖子一挥。

    她只觉得自己脚下失重，被一股力量凌空拔起，轻飘飘地甩了出去……

    等她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被天雷劈完还冒着黑烟的树木、被炸出去半池水的灵泉，还有……灵泉边上坐着的，虽然衣衫依旧破烂，但是看着她笑容和蔼，眼神清明的白老头儿。

    “你已经突破金丹进入元婴了？”楚澜看着面前气势与她二人刚回到灵泉时天差地别的白林仙，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白林仙毫不隐藏，爽快点头。

    “这次多亏了你这小丫头，我于当年之事一直心怀愧疚，无法原谅自己，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百余年，期间我不曾提起也不曾回想……甚至，我都记不清他们的容貌了，但是此事于我一直是无法解开的心结……

    此次在内景中，要不是你出言相助，或许本座就要死困于当年的情景，就此与心魔共沉沦了。”

    他言辞恳切，最后起身向楚澜郑重地一抱拳，“多谢！”

    平平无奇的两个字，楚澜却觉得格外沉甸甸，她轻轻回托起白林仙抱拳相拜的手，作为晚辈，她受不起白老头儿的这一礼。

    “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德与造化，或许你我的相遇本就是天道安排的一环，就是为了助你渡过此劫，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无须向我致谢。”

    她不知为何，一张口本想告诉白老头儿他们之间不须多客气，但是话到嘴边，像是心中忽然多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原本从未想过的措辞就这么说了出来。

    一番话毕白林仙愣住，她自己也被震惊。

    下一刻她发觉自己体内的气灵根，在她没有起念操控的情况下，正自主快速地疯狂吸收周围的灵力，像是迅速蓄满水的水池，体内的灵力眨眼间就累积到了一个临界值，她的丹田像是要被撑爆了一样难受。

    “小丫头，你怎么了？”白林仙很快也觉察到了楚澜的不对劲，想上前一探究竟但又怕伤到这个状态下的楚澜。

    她痛苦地摇摇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浮空，只有脚尖还触及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