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还是有些拘谨,卫宁也没有太勉强。
而且她也不是会热情和陌生人说话的人,何必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
还是找熟人说话的好,她是主人,总不好让场面尴尬。
转头对一脸激动的虎精笑道:“一别数载,虎兄别来无恙。”
“哎呀呀,当不起当不起。小的哪里当得起仙子以兄相称,仙子不嫌弃,叫一声啸林,就是抬举小的了。”虎精受宠若惊的站起身,连连摆手,急声道。
他身形高大,这副模样,倒是看着好笑。
一时间,有人憨笑出声,有人掩唇轻笑,有人无声偷笑,就是清冷如那个白衣男子,也唇角微勾。
被他这么一搅和,厅内顿时融洽许多。
“啸林,听着很有气势,倒是个好名字,那我便这样称呼你了。坐下坐下,别这样拘谨。”卫宁点点头。
看了眼坐着的众人,她又对安静坐好的啸林笑道:“咱们是老相识,这其余诸位你来介绍一二。相见就是缘分,可让让我与大家相逢不相识啊!”
啸林本来也不是这样束手束脚、丢三落四的人,只是因为心有挂碍,失了平常心而已。
从见了卫宁,她就是言语温煦,笑意盈盈,也就一点点放松下来。
此刻又见她语出调侃,让他愣怔之下,摇头失笑,一时间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常态。
只见他朗声一笑,长身而起,抱拳道:“哈哈哈,仙子莫怪,是小的疏忽了,这就为仙子引荐。”
来者出身五花八门,来历各异。
坐在他下首的大汉是他的结拜兄弟,乃是一只黑熊精,名叫阿敦。
再往下三个女子依次是蝴蝶精——翩翩、茶花精——阿萝、兰花精——堇芷。
最末一位则是一只蜘蛛精,唤作织娘。
他们六个都是在青城山修行,相识相交多年。
右侧首位是一只松树精,名常青,坐在他下首的便是他的妻子,蔓藤精——蔓娘。
其后的白衣男子则是一只白鹤精,名唤昭怀,嵩山出身。
最后一男一女是一对兄妹——玄墨和彩斓,原身是一黑一花两条蛇精,同那鹤精昭怀一样,出身嵩山。
随着啸林介绍,他们一一起身向卫宁抱拳行礼。
卫宁也是一一笑着点头回礼,请他们回座。
等啸林终于介绍完,坐下喝茶,卫宁于是一一和他们寒暄。
两只花妖与蝴蝶精交情不浅,行为举止间很是亲密。
阿萝文静少言,堇芷活泼跳脱,翩翩快人快语,三个人倒是难得互有补充,相得益彰。
果然开始说话了就能发现许多事,说来大家倒也不是陌生人。
当年卫宁突发奇想,一心想要酿成那桃花酿。
因此招了许多青城山的女妖前来相助,她们三个就在其中。
难得被提到旧事,思及当年的轻狂之举,卫宁也不禁失笑。
之后就特意说了,晚间为大家接风洗尘,一定要用桃花酿待客,也让她们尝尝自己的劳作所得,总不能让她们白忙活一场。
三女听了很是振奋,激动不已,连连点头。
阿敦一派憨厚,看着就是个老实的,一般老实人都是不太会说话的人。
他果然如此,问一句才答一句,笑的比宝儿小时候还憨厚,不愧名敦。
织娘很是内敛,面上温文的笑意始终不减,行止有礼、进退有度,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话虽然不多,言辞用句却很是精巧而不失雅致,可见是个锦心绣口的人,倒是难得。
六个精怪对卫宁都是恭敬尊崇非常,行动之间就可见一斑。
他们闲谈之间也说了他们之间相识相交的一些往事,其中有意气相投,也有不打不相识。
确是共同经历了风雨,交情真可谓深厚。
同样出身青城山,当然是有一份渊源在。还有天狼在,大家也好说话。
而这边的五位,却是与卫宁素不相识,倒是让人不好开口。
还是啸林笑着说了他们几人相识相交的经过,大家一起听了,倒也是个有趣的故事。
话说七年前,常青带着病重的蔓娘来青城山寻药。
运气不知好坏,一来就和憨直的熊精阿敦因为误会,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阿敦法力不如常青,一时不敌,被常青打败。
幸好常青倒也没有下狠手,只是嫌阿敦碍事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也算是初来者想要在青城山立个威,让青城山的精怪不敢随意欺负寻衅。
奈何阿敦本来就脾气暴躁,又是被人欺上门来,一时气不过便寻了他的结拜兄弟啸林来帮他找回场子。
啸林和常青倒是一时棋逢对手,两人打了三天三夜却是难分胜负。
最终还是常青耐力更佳,略胜一筹,啸林于是惜败。
虽然常青未下杀手,啸林却是不服气。
想他在这青城山境内罕逢对手,今天却被一个来找茬的外来客打败,传出去还怎么在这里混。
自此后几乎天天去寻常青切磋,誓要打败他才罢休。
常青心忧妻子,急着找药,却被他们兄弟连番捣乱,也是气愤难耐,下手当然是一次狠过一次。
两兄弟年轻气盛,与人动手又是胜少负多,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两边话不投机,相看两厌,于是矛盾越来越深。
虎精熊精在青城山都不是无名之辈,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是惊动了许多人。
织娘、阿萝、堇芷、翩翩与这两兄弟交情不浅,闻讯而来,也是气愤难当。
六人于是同仇敌忾,把常青夫妇当作了恶人,愤恨不已。
虎精熊精虽也恼恨,却也不愿以多欺少。
织娘稳重,提议先要弄清来龙去脉才好对症下药。
倒是三女年轻气盛,又没人看着,一心为两位兄长出气,也懒得和那恶人讲什么道义,使计抓了病重的蔓娘。
三女以蔓娘要挟常青,让他在青城山山门前磕头谢罪,跪上十日,务必要让青城山上下尽知,然后再自废双臂滚出青城山。
常青睚眦欲裂,气的吐血,却是投鼠忌器。
于是撂下狠话,就驾云去搬救兵。
虎精事后知道了,却也不好责怪三女,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处置蔓娘,于是找了其他几个一起商量。
熊精是动手在行,动脑却是不行,于是无计可献。
三女之前被虎精说了一顿,此刻算是待罪之身,也是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织娘建议先将蔓娘暂且收留,等常青回来再见机行事,总之不伤了她也就是了,这样也不失磊落。
虎精听的有理,于是点头赞成。
吩咐属下好生服侍蔓娘,除了不能出门,其他衣食住行不许怠慢。
只等常青回来,然将妻子还回去再与他计较。
哪知第二天夜里蔓娘病发,面青唇白,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虎精熊精不是卑鄙之人,一心向道,当然是不能见死不救。
二人于是轮番上阵,为蔓娘运功疗伤。
三女闻讯,也是不安,她们也不是心狠的人,于是各自拿了花蜜花露过来给蔓娘服用。
织娘当然也不会藏私,也奉上了珍藏的药物。
众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足足花了十日功夫,总算是将蔓娘救了过来。
虽然没能祛除病根,却也是大大缓和了伤情。
众人连番折腾,至此才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蔓娘伤势深重,需得好好调理。
大家当然不愿意前功尽弃,凭白惹了强敌沾了因果。
于是就推了最细致周到的织娘来亲自照料,一应珍品灵药毫不吝啬,誓要保住蔓娘的性命。
总算是苦心人天不负,蔓娘的病势暂时稳住了。
啸林两个没耐心关心蔓娘,更放心有织娘在,当然是与她并无深交。
倒是织娘,日常照料、精心看顾,让蔓娘很是感激。
二人一个温婉灵透、一个机敏周全;一个久病在身,多年求医问药,心中常有苦闷;一个有心探问,悉心照顾,温言宽慰开解。
言谈之间倒也投契,不长的时间,两个女子倒是有了知己之感,相谈甚欢。
而翩翩三个,做了错事,都是心下不安,也时常结伴来探蔓娘。
天长日久,知道她为人很好、身体却弱,更没用怪过她们。
三人怜惜之余很是羞愧,她们倒也爽直,终于寻了机会致歉,恩怨也一笑抿之。
等到常青回转,五女已经是无话不谈、亲如姐妹了。
到了这时候,几个人也都弄清之前起事之因着实是个误会。
如此一来,除了织娘,五个人都是有些后悔自责,其中以阿敦为最。
翩翩三个是小孩心性,得了曼娘谅解后很快就撂过手去,留下织娘三个苦思化解之法。
等常青带着昭怀和玄墨兄妹三人赶过来时 ,已经快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他们一行忧急不已,上门讨人,却也投鼠忌器,更知道蔓娘要紧,倒并不敢十分挑衅。
这边厢,啸林他们虽然有心想要化解,却也不愿堕了气势,当然是不能主动送回蔓娘,软语求饶。
这样一来,两边也就僵住了。
只天天约斗一番,十个人轮番上阵,倒是互有输赢。
最终还是织娘在阵前提出双方赌斗一番,每方出三人,以三局两胜为准。
不论胜败都会将蔓娘送还,常青方胜则需向啸林这边赔礼致歉,啸林方胜了亦然。
此约一定,双方敌意顿时散了大半。
再到了隔天比斗之时,就已经是纯属意气相争了。
最终,除了阿敦输了给常青之外,啸林和织娘分别胜了玄墨和昭怀。
虽然不过是一招半势,却终归是啸林他们胜了。
常青他们倒是言而有信,极有风度,当众赔礼道歉,给足了面子。
啸林他们赢了场子又有了面子,当然也是谦让回礼,更立刻将曼娘送还了过去。
两边都是快意恩仇的妖族同类,本事都不弱。
解了之前的误会,更有蔓娘被奉为上宾、伤势大缓。
双方于是一笑泯恩仇,常青一行更在青城山留下,十一人最终相交莫逆。
提及旧事,众人都面现怀念之色。
虽然是啸林在说,有遗漏之处,诸人都纷纷补漏。
言谈之间,少不得互揭些短处,说些趣事笑闹无忌。
卫宁她们都含笑听着,时而点头,间或插上一句,或疑问或调侃,更有天狼偶有妙语,令得众人放松下来,再无拘束。
大家七嘴八舌的,倒是热闹。
常青他们除了昭怀寡言,只说了寥寥数句,就是蔓娘也时不时插口几句。
众人谈笑自若,堂上气氛更是热闹融洽,一派和乐。
只是对着卫宁,其中情状,却也不同。
虎精等青城山的六位精怪,是恭敬中带着亲近,常青他们五个则是恭敬中带着疏离。
卫宁在三界经历了这许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也不点破,只浅笑安坐,静静品茶,凝神细听众精怪忆旧谈天。
一点没用不耐抑或鄙薄之意,让因为初见而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忐忑不安的众精怪都安心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茶过数巡,时间也快到午时了,厅内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情知大家都有些倦了,卫宁偏头看向天狼,目含闻讯。
天狼何其警觉,立刻微不可见的一点头。
卫宁于是看着大家笑道:“诸位是我桃花林的贵客,今天难得大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你们可一定要多留些时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不过今天大家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曼娘身子不好,更需要休息。大家且先去梳洗一番,用些酒食,好生歇息歇息。等到晚间,我再给诸位接风洗尘。”
众精怪此来又不是简单的拜拜山门,当然不可能立即就走。
于是都欣然从之,纷纷起身告辞。
卫宁也起身相送,吩咐天狼几个引他们去客房休息。
看着众人鱼贯而出的背影,卫宁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见了人她彻底放了心,来的都不是心思不正之徒,现在只看她能不能把人留下了。
卫宁独自回房略略思索了一番,着人给每个弟子属下传话。
晚上的接风宴,他们全都要出席,而且不能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