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桃花林的时候,日已过午。
卫宁刚在厅内现身,就见天狼正在厅内来回踱步,面色忧急。
一见卫宁他登时大喜过望,几步迎上前来,“尊主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一听他的话就知有事,卫宁开口问道。
“尊主,大金乌殿下来了。”天狼简明的一句话交代清楚。
不会是又被他发现了什么吧?
卫宁心中有鬼,一面想一面问道:“来了多久,人在哪里?”
顿了顿,不等天狼开口,又接着道:“来时面色如何?”
天狼正要答话,却被岔开,最后一个问题更问的他一怔。
旋即垂首道:“来了有半个多时辰,眼下正在园后桃林中。大殿下从来威严,属下无能,看不出不妥。”
胆量见长啊!
听出他语中的促狭之意,卫宁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嗔了他一眼,“知道了,你去忙吧。”
看着他状似恭谨的退出门去,正一脚跨过门槛,另一脚抬起之际,卫宁突然出声,“对了,不论晟锋、天权哪个回转了,记得立刻来报。”
看他脚下一顿,险些绊着,卫宁眸间的笑意一闪即墨。
也不等他回话,就转身回了内堂。只留下哭笑不得的天狼在那里愣怔了一会,才去忙了。
草草梳洗了一番,卫宁便往小桃林去寻大金乌。
还怕他等急了,原来人家正在属于他的那间茅屋中,好梦正酣。
只见他仰躺在榻上,面上盖着她放在外面石桌上的那卷书简。
一臂横在胸腹,一臂伸到头顶,正自惬意的打着小呼噜。
却是被也不盖,靴也不除,还穿着一身盔甲,也不嫌硌。
卫宁扶着门,只觉心下涌起一丝酸楚,也不知道他倒是困了多久,竟然这样也能睡过去。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见他没有要醒的迹象,卫宁轻轻拿走他覆在面上的书简。
看着他睡得安详的面庞,不禁想起天狼方才的促狭之语,忍不住有些好笑。
却怕扰了他的好梦,也不出声,只纤指轻指,将他的盔甲、战靴一一褪下,这才拉了他身侧的薄被给他盖上。
这一盖却见他胸腹猛地一动,卫宁手上一顿,心下生疑,转头去看他的脸。
只见他虽是眼皮紧闭,睫毛却动个不停,嘴唇也微抿着,似乎在轻轻抖动。
卫宁瞪了他一眼,见他还在装,立时将抓在手中的被子往他头上一扔,一掌就狠狠劈在他的肚腹上。
直劈的大金乌“噗”的一声坐了起来,卫宁顺势一拧身反剪了他的右臂,压制着他将头埋在两膝之间。
虽是这般情状,他居然还在闷笑。
卫宁气结,手上使劲,“你还敢笑。”
“哎呦呦,手要断了,疼死了,仙子饶了小的吧!”大金乌的求饶声不小,却是语调怪异、满带笑意。
“你……”卫宁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无赖模样,听过他如此的怪声怪气。
这老实人作起怪来,着实是让人气不起来。
卫宁假装气恼的甩掉他的手臂,轻哼一声甩袖而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半晌,大金乌才拉掉蒙在头上的被子,坐直了身子。
一眼扫过,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大金乌松了口气,随即又长出了口气。
两手连连拍着面庞,他这才觉得似乎脸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他身为神仙,本来就无需像凡夫俗子一样每天酣睡补充体力,更何况他可征战多年,几乎从不放松的大金乌神将。
只是在这清凉幽静的桃花林,在这间属于他的屋子里,他的心神分外放松,少见的疲惫竟也寻了来。
左右卫宁未归,他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顺势小睡片刻。
他早在卫宁塌入了桃林时就醒了,千万年的警惕之心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容他失去意识。
本该立时起身整理仪容,才不失礼。
他却鬼使神差的想装睡作弄卫宁一下,天知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这种略带童趣的念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装的太像了,她不但没看出来,还担心他睡得不舒服,帮他除了盔甲战靴。
这些就已经让他心如鼓擂了,她居然还微微俯身去扯他身侧的被子。
闻着近前的馨香,他脑中轰的一声,只觉面上似火烧一般,烫的烧心,一时间思考不能,僵直了身子。
只本能的闭目装睡,不敢去看卫宁。
哪知他心中激荡,漏了行迹,被她一眼看穿。
肚腹突遭重击,卫宁羞恼之下下手不轻,疼痛让他一瞬间理智回笼。
他却顾不得去管疼处,只觉羞窘的恨不能钻进地底。
他无比庆幸卫宁用被子蒙住了他的脸,否则,他此刻一定掩藏不住满目的情义。
定定的看着床尾木架上挂着的盔甲,大金乌只觉平日里如玄铁一般冷硬的心如同浸在暖融融的水中一样似乎全身都被暖热了。
感觉面上到刚刚淡下去的滚烫又卷土重来,大金乌猛地甩开身上的被子,一下子光着脚跳到了地上。
使劲捶了捶擂鼓一般的胸口,重重的吐纳几次,才渐渐静下心来。
平静了片刻,他连忙过去着甲穿靴,卫宁还在外面等着,再耽搁,就说不过去了。
大金乌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甲,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因为此刻他脑中唯一的念头竟然是深深庆幸自己的肤色够黑,否则被卫宁看到,他哪里还有脸见人。
穿了半天穿的乱七八糟,他这才想起自己可以随手一指,瞬间就穿的整整齐齐的。
大金乌直觉不妙,现下他心神恍惚,难以静下心来。
他立刻下了决心,早早告辞离去,否则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
主意打定,他也收拾整齐了,站在门前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严肃的面孔,这才大步朝外走去。
果然,卫宁正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喝茶。
见到真人,大金乌那颗飘在半空的心却一下子落回原地了。
唇角忍不住弯起,久久不曾归位,从来冷肃的面上一派柔和温暖。
“你舍得醒来了”听到脚步声,卫宁放下茶杯,语气中有一丝不忿。
走到石桌前,大金乌随手拿起另一杯茶一口灌下。
看着卫宁少见的像宝儿一样别扭的偏过头,故意不看他。
大金乌忍不住笑意加深,立刻执壶给卫宁续水,故意带着一丝小心,“是是是,是我错了,仙子大人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见识。来,我敬茶赔罪,仙子请千万赏脸。”
卫宁顾不得闹别扭,惊异的转头来看他,见到他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正微弯着腰,捧着茶杯等她接过。
“你……”卫宁颇为受惊,无话可说,终于忍不住掩唇大笑。
见她展颜,大金乌顺势坐下,“好好好,笑了就好,也不枉我扮丑逗趣了。来,快喝了茶,我就更放心了。”
“我,我还以为你被我打傻了,换,换了个人似得。”卫宁笑的直喘气,果然老实人难得逗趣,一逗趣却是要逗死人啊。
见大金乌端着茶杯不放下,她好气又好笑的接过来,待喘匀了气这才一口喝下,“算了,这次饶过你,下次再敢作弄我,我可不饶你。”
大金乌当然是应声不迭,两人说说笑笑,好不融洽。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幕温馨和睦的景象深深刺痛的一个人。
杨戬隐身在桃林深处,目睹了一切。
看着卫宁温柔的为大金乌去甲盖被,看着两人嬉笑打闹,看着大金乌面上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看着两人默契无比的相处场景……
杨戬几乎咬烂了嘴唇,眼红的似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