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的时间一晃而逝,几个人,包括乌鸦,一直在忙碌中度过。在将长戟十绝阵镌刻好后,谢陈取出了所有的货品,张大眼和曲涛则开始按照药草等级和兽骨等,分门类仔细摆放,东西厢房、墙壁、木展台,每一处格子都摆上。
第二天,谢陈和大黑鸟亲自去往吴家铁铺,给吴老二、火净大师,甚至范展,都送出了请帖。之后,他们再次奔赴红原岭,开启玄乌巢,搜刮了大批物资,一直将谢陈阴阳道基空间和猿猴印章填满后,才返回。
曲涛心思极为细腻,眼看开业时间将至,把大家全部召集在一起,列兑各项细节,查漏补缺。
标注价格的玉牌、所有货品定价、开业当天的仪仗……事情很多,一旦细分下来,难免让人头大,半天过后,才算是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张大眼不堪疲惫,晃了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附近邻居的请帖都已发送,但今日我与左边售卖茶叶的苏老板闲聊时,他提醒了我,店铺新开,三大势力那边我们还尚未打点。”
松烟邑是自发形成的修士集镇,没有官方,三大势力就代表了一切,他们制定出的规矩,就是大家必须遵守的规则,不可逾越。
乌鸦生性自由,受不得这种条条框框的约束,冷笑道:“三大势力无非是组建执法队巡查,维护表面安宁,我们安心做买卖,又不求他何事,打那交道干嘛?”
曲涛面有担忧,“毕竟是明面上的统治者,就算很少往来,也要有所表示,关系太过僵硬了,一旦与顾客发生摩擦吵闹,或者引来曹枕那样的恶霸滋事,总是心烦。”
乌鸦叫道:“我们背后有百木傀儡和吴家铁铺,何方宵小不长眼敢来惹事?”
谢陈压下了大黑鸟,道:“曲涛说得有道理,阎王好送,小鬼难缠,真有痞子暗戳戳闹事,不死人但烦心,这层关系是要打理。”
张大眼说道:“三仗河沿岸皆是茂松楼贾队长辖制,他是千元境修为,手下十几名甲士,实力比起其他执法队,如百妖坊熊统领等,有差距,不过听说其姨娘是茂松楼内某位实权人物的小妾,这才能坐镇此处。三仗河两岸,不如庙山街繁华,没有牛角寨油水足,但也是实打实的商贾重地,他这几年不少捞钱!”
谢陈笑道:“就是上次我们打跑了沈远后才姗姗来迟的那位执法队长?”
张大眼点头,然后呸了一声,“绣花枕头,没有真本事,钻钱眼里出不来,曹枕他们闹事不去管,眼看流血了才现身,借此敲诈,你若不是塞了钱,那天可没这般容易走脱。”
谢陈无奈道:“世事多如此,这种人自然要请,还要给足面子才行,明天我就去。”
他想了想,又对张大眼说道:“你到时与我一起,还有,这附近那些游荡散勇,背后是否已经形成势力?”
“肯定有,最大的那伙领头人叫鹰新,聚集了数十名散修与破落户,势力很大,他自身也是千元中期修为,好多店铺都是从他手中转租而来……”
谢陈点头,心中了然。
翌日清晨,谢陈和张大眼出门后直往东走,过了河,拐入一条更加宽阔的街道,前行不远,最大的那座门户就是贾队长府邸。
叩响朱门,向仆役禀明来意,交了拜帖,自有一人前来引荐,他们穿过数重大院,终于在一间阔大的议事厅见到了贾队长本人。
身材高大壮实,发丝黑亮,皮肤白净,生得一副好皮囊,他坐在太师椅上,随手接过谢陈奉上的请帖,轻笑道:“鸦三掌柜的事务繁忙,我还以为早就将我和这一杆尽做苦差事的兄弟给忘了个干净。”
谢陈赔着笑,忙说不敢,“只是担心打扰贾队长清修,不敢贸自登门,今日也是借着小店开业这场喜庆,才斗胆相请,贾队长务必赏光。”
俊美的年轻队长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将请帖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好几遍,轻轻敲着椅子,道:“新店开门,是三仗河的大喜事,兄弟们理应前去拜贺,只是大家公务在身,误了差事去,一旦被查出,免不了扣薪罚俸,就那些微薄收入,难以维持,这叫我难办。”
谢陈往前一凑,取出一大堆萤金,将姿态放得更低了,“贾队长公心可鉴,日月昭昭,我更加佩服,这点钱就当是提前放在这里,如果真有哪位兄弟吃了挂落,算是我的心意。”
贾队长笑容更甚,“妙,鸦掌柜一片心意,我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那我到时可就叨扰了?”
“不打扰,贾队长能来,是天大的面子。”
“还有一事,我手下弟兄,有几个平日里就爱酒,饮食颇为精细,一般的厨子手艺差劲,可能不够尽兴。”
“贾队长放心,我已在阮府私宴定下薄宴,菜味绝对正!”
张大眼低着头,听谢陈与贾队长攀谈,话里话外都是相见恨晚,宾主尽欢,一副祥和。
等了许久,谢陈开口告辞,两人走出这处府邸,同时出了一口气。
“什么玩意,请他参加开业庆典,人还没去呢,条件不少!”张大眼抱怨道:“贺礼没见到,先花了几百萤金,亏大了!”
谢陈轻笑,“这种人,依靠裙带上位,不求他照拂,只要别找事就是赚。”
他们调转方向,又去了另一头的河岸边,在一个很寻常的小院内,见到了那位有名的二房东。
“三仗河坤六房,如今名募汇坊,是我开设的店铺,定于明日开业,特来请鹰新大哥莅临,共图新喜!”谢陈表明了来意。
对面是一位瘦弱男子,个头也不高,脸上有好几条伤疤,纵横交错,看起来就不是善类,一双三角眼将谢陈扫视一遍,嘶哑着声音说道:“鸦三掌柜,你那处房子是火净大师所属,他在吴家铁铺做工,背景实力都比我强,犯不上专程跑来拜山头。”
谢陈笑道:“山高万里,终有低处,水流洼谷,亦有卷云潮,鹰新大哥掌执三仗河多年,到哪里没有面子?特来想请,就是图个邻里情分,不为那些个蝇苟之事。”
鹰新眼睛微眯,不由得高看了几眼这个年轻掌柜,“好,既然你有诚意,我也不藏掖,以后你的铺子,保证不会有三教九流那些阿杂东西前去搅闹。”
谢陈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笑了起来,“明日庆典,自会安排上等席位,店铺上下扫榻相迎!”
不料,鹰新摇头拒绝了,“我行事大多不见光,上不得台面,就不去丢人现眼了,”他转头对着身后吩咐道:“取一百金来,就当是送与鸦掌柜的贺礼!”
这完全出乎意料,谢陈和张大眼上门拜访,是想主动与鹰新这种地头蛇示好,哪里想过收礼金,可这位响彻一方的小霸主不依不饶,非要送出,亲身陪至门外。
“这叫什么事?看似一身匪气的鹰新,这般豪爽……”张大眼苦笑,对比之下,先前那位张口闭口一心为街坊办事的贾队长,可就太过不堪了……
谢陈将手中萤金收下,道:“市井坊肆也有大丈夫,他这样做派,倒显得我们小看人家,日后要找机会送回这份人情。”
时间很快过去,五更天,薄雾轻纱,烟笼罩,店铺内一派火热景象,张大眼和曲涛几乎是彻夜未眠,一直在忙,谢陈反倒在一旁打下手。
至于大黑鸟,自从被谢陈特意交代不许插手店铺运营后,乐得清闲,闷头呼呼大睡,直到红日跳出山头,驱散了晨雾,才睡眼惺忪走出。
“你们三个,要大婚吗?”乌鸦震惊,不是夸张,实在是眼前三人过于辣眼睛。
一水的大红长袍,绣金靴,披珠挂玉,环佩叮当,胸前还别着大红花,头顶黑罗金翅帽,活脱脱将要出门去接亲的模样。
再转头看去,店铺内到处张灯结彩,红瓶红布红绸缎,红纸红喜红玉牌,与昨晚之前判若两处!
店门外,红毯铺地,摆满了花枝,一幅幅贺喜福条将整座墙壁铺满,两排金童玉女一字排开,夹道相对站。
曲涛坐在轮椅上,满意地点头,“本来还有更大的场面,如搭建戏台,街道披红,但考虑到过于铺张,就取消了。”
谢陈走来,抖手将一件特制的大红布披风扔起,落在乌鸦头上,“你也有,快些穿上,一会就有宾客来贺,今日是店铺第一次开业,再隆重也不过分。”
大黑鸟嗤笑,“长见识,这玩意还能有几次?有第二次开业的吗?”
三人齐齐瞪来,“乌鸦嘴!”
它将那条大红布披风拿起比划几下,顿时嚷开了,“我不穿,你们的红衣得体,为何我这里如此对付?就是一件大号的床单,像什么样子!”
张大眼笑道:“你体型特殊,裁缝直摇头,凑合凑合得了。”
“不行,你们这是有意区别本鸟!”
谢陈眼见门外走来大群贺喜宾客,急了,“不要逼我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动手!”
乌鸦顿时安分下来。
“鸦掌柜,恭喜恭喜!”
“张兄弟,店铺开门,祝你财源不断!”
“曲涛小友,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你的木椅下轮子都要着火了……”
这自然是善意调侃,曲涛大笑,“着火好,红红火火,财福兴旺!”
谢陈他们三人在门外接待各方宾客,自有专人在把守,见到正主走出,爆竹齐鸣,锣鼓喧天,还有舞狮队伍在翻腾,一派热闹喜庆,烟雾经久不散,笑声震云裂石。现在来的大多都是左右街坊邻居,近一年的接触下来,彼此熟络不少,乌鸦跟在身后,表情木然,不断接过各家递来的贺礼,不算贵重,但是人家的心意。
很快,谢陈将他们迎入店内,张大眼和曲涛陪同,大家对着琳琅满目的货品交谈,都是生意人,场面话自然少不了,宾主都是笑弯了眼。
“你们募汇坊,这个创意极好,用玉牌明码标注价格,倒省得与客人磨嘴皮讲价。”
“不得了,灵药遍地,药性很足,种类也不少,是松烟邑头一份!”
“看,那边的玄铁矿石,好东西!”
谢陈从玄乌巢带出的东西,吸引了很多目光,尤其是,有几个不一般的宝贝,让很多人驻足。
如,鹿灵泉水,在翁中荡漾,逸散出毫光,卖茶的苏掌柜是懂行的,赞道:“是天下水脉中的名泉,用来煮茶是上品!”他双目放光,拉着张大眼到一旁交谈,竟然是想当场购买,得知一翁就需两铢金,难免肉痛,“大眼兄弟,单独来看是不贵,但泉水用量大,架不住每日消耗,能否便宜一些?”
张大眼微笑,摇头,“这泉水产量极少,每日只有八瓮,我还想涨价呢!”
另一边,几个人围拢在一株两尺高的灵药前,不时惊呼,“这是变异的白衣灯芯草,可明道心、疏经络,对修行大有益处,即使千元境修士服用,也可助长修为,售三千八百金,倒也合适……”
“可惜,长势未成,提前收割了,若是能再生长百年,合汇境也要出手抢夺!”
曲涛介绍道:“这是小店的几株药王之一,那边还有一颗四彩半世果,味极苦,但对千元境突破合汇有奇效,可增加破境几率,一旦迈入那个层次,就可冲击天然境,做永驻世间的不老仙,故名半世之果。”
一群人看去,咋舌不已,“售价八千金!”
不过,对于其功效来说,已是货真价实。
角落中,有人暗中开口,说道:“如此贵重的货品,就这样摆放在明面上,不做防护,不怕被人掳走吗?”
很多人惊讶,然后深思。
因为谢陈、张大眼和曲涛都只是翠仪境,实在称不上实力超群,就是这些前来道贺的‘好心’邻居中,大部分也都是千元修为,只要生出恶意,后果很严重……
“贾队长贺喜!”
一声高亢嗓音打破了沉静,谢陈走出门外,见到那位壮实男子披甲而来,身后跟着大批卫士,气势浩荡。
“是茂松楼的人,鸦三掌柜人脉深厚,与三大势力还有交集不成?”
很多人低语。
“掌柜子,恭喜恭喜!”贾队长大步流星,踏进门内,将手中一方礼盒递出,环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那些好东西,目光在白衣灯芯草上停留了很久,意有所指般问道:“就这样明晃晃亮出重宝,不担心招来贼人吗?”
谢陈笑了,抬起脚,轻跺地面,白色华光铺展,店铺四角陡然升起一股肃杀气,一条丈长的大戟显化在店铺上空,他指着长戟,道:“小店内有这座合汇境法阵守护,谅那些贼人也不敢放肆!”
他意念微动,长戟震荡出一圈无形气浪,凛冽威势让所有人都心惊。
“再说,三仗河有贾队长巡视,邻里平绥,断不会出现这等事。”谢陈轻笑道。
贾队长喜笑颜开,“好,鸦三,你可真抬煞我了!”
他这一笑,气氛忽然轻松,大家再度恢复到先前的闲谈中,谢陈亲自带着贾队长一干人,将店内货品做介绍。
眼看日上三竿,吉时将近,贾队长催促道:“还不去揭牌,错过时辰可不妥当。”
谢陈看了眼门外,“再稍等等,还有宾客未至。”
“哦?鸦掌柜的意思是,不需我贾某亲自揭牌?”贾队长面有不快,“今日还有什么尊贵的大人物要来吗?”
依照常理,店铺开业,匾额用红绸遮盖,需得有贵人动手揭开,才算了事。贾队长一直以揭牌人身份自居,就等着赶快忙完这些虚活,收下谢陈送上的揭牌彩头,再带着属下去阮府私宴胡吃海喝一通,可现在看样子,谢陈好像并没有请他的打算。
“在场这些铜臭商贾,哪个比我尊崇?”贾队长目光阴沉下来,心中暗自说道。
谢陈正要解释,忽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喊,“吴家铁铺,火净大师傅送喜!”
众人面色一变,这是位千元境巅峰的炼器大师,且在吴家铁铺多年,身份地位不俗,比贾队长还要高贵不少。
谢陈快步走出,来人是范展,换了一身彩衣,精神十足,“火净大师不能亲至,特谴我送来一尊武财神牌位,请鸦掌柜笑纳!”
大黑鸟忙接过来,这是财源,不可轻视,而其他人的目光却变的不一般起来。
“他只是租下房屋,如何与火净搭建关系?”贾队长目光闪烁。
苏老板凝神看去,叫道:“这尊财神,相当于千元境法器,并且具有纳气之功效,摆放在店内,可自行聚拢附近的天精地华,好宝贝!”
谢陈笑道:“火净大师送出重礼,受之有愧。”
范展将自己的贺礼也交给乌鸦,笑着说,“他交代过,无非是顺手打造的器物,不值一提。”
刚将范展迎入店内,又是一声高喊,“百木大师到!”
这又是让众人一惊,百木傀儡在松烟邑内地位特殊,也是神秘莫测的高人,他怎么竟然亲身前来了?
谢陈再次走出,很远就看到青发老人大步走来,“鸦三,你开业大喜,老夫略备薄礼,不要嫌弃。”
他接连拿出了两件宝物,有一尊兽皮纸人傀儡,只需吹口本源气,就可自行催动,化作年轻小厮,帮干杂活,更重要的是,关键时刻傀儡可自爆,威力惊人。
还有一枚碧绿玉佩,纹饰寻常,注入法力后,居然是一个罕见地储物器,内部足有三米空间!
太贵重了,无论是傀儡,还是玉佩,都是数一数二的重宝,谈何嫌弃?
可其中隐情,只有谢陈等人知晓,他大手一挥,全部收下,“百木大师的心意,小子感激,再来三件也不多!”
百木傀儡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