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公司的打印机打印，非工作照片是屡见不鲜的事，张祎时而睁一眼闭一眼。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象，会是整个航星的顶头上司。

    陷入夜幕的整座城市，明海的雨照样下个不停。张祎收拾好最后一点东西，拿起手机去打印机前，准备打印文件。

    在运作的打印机，响个不停。整个秘书处也没几个人，张祎就只看到除他外的，另一个男人。

    打印机运作着，吐出一张张彩色照片，笑靥如花的女人的脸，一看就不是工作所需的。

    张祎心一跳，瞄了眼总裁办公室不知何时半开的房门，出于同事之情，有些慌乱地想帮那人把照片收一收。

    这才抓了三四张，裴祈淮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你在干吗？”

    张祎大脑飞速运作，脸色白了白，张口正要强行解释。裴祈淮已经走到他的身侧，毫不犹豫地抽走他手中的照片，语气很认真。

    “不用帮我取。”

    啊，张祎的脑子蒙了。

    “你先出去，我单独用打印机五分钟，其他人也不准进来。”

    张祎懵懵地就走了出去。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那些人像照片应该是老板娘的。

    用公司打印机打对象的照片，这种事情居然是他老板这种工作狂在做，果然——爱情让人变得疯狂。

    太可怕了。还是有点儿不可置信。

    ……

    晚上九点，两人坐在沙发上，没几分钟，向书微就按耐不住，脑中兜了一圈委婉的用语，开口还是一口直溜溜的话。

    “上次拍的照片，你能给我吗？”

    裴祈淮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语气也很平静，看着没多在乎这几张照片，但也没有立刻松口。

    “你要拿去干吗？”

    向书微选择撒谎。

    “不干嘛，我就自己留着，反正放你那也占地方。”

    裴祈淮淡淡道。

    “不占。”

    ……

    向书微：“那你能不能给我？”

    裴祈淮：“为什么？”

    三秒后。

    向书微：“你能不能把照片给我？”

    裴祈淮：“为什么？”

    又三秒。

    向书微：“你能不能把照片给我？”

    裴祈淮“……”

    回来了，熟悉的感觉。

    向书微以前也会这样。

    会一直问，一直问能不能拥抱，问到他无奈屈服或者是无话可说。

    后来，问也是好了，会直接抱了，完全看他自己躲不躲得过。

    也会一直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她，问到非要他用拥抱甚至是接吻，来证明是不是实话。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总是这样屈服。

    以至于有一天晚上，向书微有感而发，果然是烈女怕郎缠，他真的一点都经不住她缠。

    裴祈淮知道的，向书微一直对她纠缠不休才能追到他这件事，深以为然。

    那时的裴祈淮要面子，从没反驳过。

    其实，他早就为她打了满分。

    不是你，怎么缠也没用。

    因为你是你，所以你的“纠缠”才让我，无论如何，最终都会弃械投降。

    因为你是你，所有我的软肋才在你身上。

    不是换谁这样追我都行的，只有你向书微，只有你这样，只有这样的你，才能让我爱得像现在这样，难以自拔。

    ……

    裴祈淮起身，走回卧室，不多时便拿着那几张照片出来，递给向书微。

    拿到拿到照片的向书微，双眼发光，唰地起身，一溜烟就小跑回了卧室。

    裴祈淮看了她房门一会儿，估计着她短时间里不会再出来，身体放松地往后靠，姿态惬意，笑意不掩，从兜里拿出今天刚打印的照片。

    厚厚的一叠，背景都是相似的，人也都是同一个人。裴祈淮扭头，看了看阳台的位置，再低头翻下一张照片。

    看着每一张照片，裴祈淮都能回想一下，向书微当时站在那的模样。

    一张张照片也记录了她的变化。一开始只有草的照片，之后他让她把她自己也拍进去。

    画面就丰富起来，一半是墨绿的阴冷的叶片，一半是明媚灿烂的她的笑脸。

    裴祈淮没忍住眉梢高挑，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把她笑脸的照片挑拣出来，放成一堆。

    其实也不多，也就十几张。后来向书微也“滥竽充数”起来，不再拍自己的脸，而是把自己的当天穿的衣服，和那几棵草合影。

    虽然裴祈淮更想看到向书微的笑脸，但这些衣服和草的照片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不赖。

    弥补了他有时早上已经要出门，还没碰到她从房间里出来，不知道她当天打扮成什么样的遗憾。

    他们早上上班，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碰不到的时候，在临了出门前，裴祈淮总会一看再看，那毫无声响的房门。

    最后看一眼表，无可奈何地离开。

    每当这种时刻，裴祈淮的心底还是蛮纠结的。

    一方面在早上去上班前，如果能看一看向书微，他的干劲都会多很多，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向书微醒不来的时候，就多睡一会儿。

    他们的早饭，都是由裴祈淮来解决。

    有时候裴祈淮自己做，吃完自己的那份后，来得及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的那个碗先洗掉，来不及的时候就泡在水池里，打算下班以后再来洗。

    但向书微在晚上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跟他说——

    既然早餐都你做了，那碗我来洗吧吧。

    所以现在他们的模式，就是裴祈淮我做早饭，向书微洗碗。

    有时候裴祈淮也不做早餐，提前预约来人送过来。

    ……

    把所有的照片欣赏完，摞好塞回口袋。男人幽暗的眼眸，仿若浸透在春日暖阳的余晖里。

    那几张照片，给她好了。

    反正她的照片，他多的是。

    给她就是了——

    反正已经在公司，顺手拷贝过了。

    本来就完全可以给她，只是忍不住想逗逗她，但——

    裴祈淮的淡笑中，登时流露几分无奈。

    她耍耍赖——也不用求他，他就会答应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

    还是会不禁觉得奇怪，虽然裴祈淮解释过了——只是她的好看客观，他多看一下。没别的意思。就像她夸他帅，也没别的意思。

    向书微盘腿坐在床上，把那六张照片依次陈列摆开。每一张里的裴祈淮都在看她。

    都没在笑。

    没在一起之前，向书微确实很少看裴祈淮笑。但在一起以后，裴祈淮从来没给她摆过冷脸——虽然很多人都说，“冷脸”是裴祈淮的正常表情，是正常放松时的表情。

    但他们在一起那么久的时间里，向书微确实从来都没有再见过，没在一起之前的裴祈淮常用的那种冷脸。

    在一起以后的裴祈淮，很多时候都是带着很淡的笑意的，而且望向她的眼神总是很认真，盯久了就像个漩涡似的，让她陷进去。

    向书微捡起一张照片，贴在眼前，几秒后，吹了口气。照片还是有点儿重量，没被她吹起来。本来就观察不出的表情，也不会因为贴到眼皮上，就能看出什么。

    裴祈淮没笑。

    如果他笑了，向书微觉得自己可能还能看出一点儿他的心思。

    把那六张照片推到一边，向书微从兜里拿出另一打照片，是今天在杂志社偷偷打印的。是裴祈淮过去的几张照片，还有这段时间她偷拍的一些照片。

    看着那几张偷拍的照片，向书微稍微有点儿心虚。她这样做，偷拍偷打印，是不是不太好，虽然是为了给他做礼物。

    偷偷打印别人照片这事，是有点儿缺德吧。有点儿冒昧，但是……但是，她这种情况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不管了。

    ……

    这个周末。

    向书微独自出门。她早早地就出门了。因为她不确定自己做那个招财猫要花多少时间。向书微想早点把这个礼物做完，送给裴祈淮。打铁要趁早，追人，也是。

    向书微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接到裴祈淮的电话。

    虽然他不可能知道她去做什么，但向书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裴祈淮”三个字，心登时揪了起来，有一瞬间的念头，要不装作静音没听见，等它自动挂断了。

    事实上，向书微也打算这么做，但七八秒后，电话挂断的瞬间又没有停顿地打进了第二通。

    向书微的神经绷到最紧，无可奈何地接通，把手机举到耳边。

    裴祈淮先开口，语气有点儿诧异，又似乎是很和气的关切。

    “在忙？”

    向书微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祈淮：“去哪了，这么早？”

    向书微含糊其辞。

    “有点事……”

    裴祈淮：“不方便告诉我？”

    向书微欲言又止。

    裴祈淮的声线明显冷了几分。

    “这样啊——

    那是去见那天那个‘前男友’吗？”

    向书微着急反驳。

    “不是前男友！没有前男友……

    你别多想。”

    裴祈淮：“那一大早上就走了，是去做什么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向书微抿抿唇，有点儿焦头烂额，无意中抬眼，在后视镜里和司机对上眼神。

    司机打趣便道：

    “你惯着他干吗？他一个大男人整天还猜这猜那，一点儿肚量也没有……”

    向书微尴尬地配合地点了下头，压低了音量，软着语气，保证道：

    “反正不是去见别的男人，是我自己的事……”

    “我现在不是想和你复合吗，你瞎想什么。”

    裴祈淮：“哦——”

    “我暂时还不打算答应。”

    裴祈淮把电话挂了。

    向书微忍住叹气的冲动，把手机揣回兜里。

    “男人别惯着！还要你哄他，哪有这种事！”司机再次义愤填膺地开口

    向书微讪讪道：

    “他平常不这样，就，偶尔，非常偶尔。”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他们确实不会有这样的事。毕竟是两情相悦，有什么说什么。

    但重逢之后，裴祈淮说话会有点儿正话反说，有时候有点呛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

    一个招财猫的陶瓷，光捏造型，向书微从早上九点钟坐到下午三点，在两个废品之后，在店里老师的爱心指导下，终于做出了一个卖相还算不错的招财猫。

    在建议下，向书微决定让胚干一天，明天再来上色。

    下午四点，向书微回到兰庭华府，打开门后，发现房子里很安静，向书微稍微看了两眼，没看到人，也不再细找，也没打算发消息问问。

    她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叮咚咣当地翻箱倒柜，寻找充饥的零食。

    裴祈淮一开卧室门，就看见了蹲坐在柜子前，拿一个扔一个零食的向书微，眉头轻凝，开口道：

    “没你喜欢的？现在去买点？”

    向书微大脑完全被饥饿占领，没多想出声。

    “我先随便吃点，饿死……”了。

    向书微意识回笼，止住声音。裴祈淮已经踏踏地走到她的身边，声音中的质疑很浓，还似乎有点儿不快。

    “饿死了？他不让你吃东西？”

    向书微脑子蒙了一秒，一张脸皱巴巴，也不再挑，随便地就撕开手中的包装袋，郁闷地咬了一口。

    “没有他，我真没去见他。”

    裴祈淮观察了向书微表情几秒，才偏过头，道：

    “你稍微吃一点，别吃太多，我煮个面，十分钟以内，很快。”

    ……

    裴祈淮这么说，向书微就只拿了两个面包，坐在餐桌前，盯着裴祈淮的背影，有点不解地发散着思维。

    说实话，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裴祈淮从来不怀疑这些。现在倒是不信了，都说要和他复合，他还乱想什么。

    没安全感吗。无所不能的裴祈淮，怎么会担心这些？可能只是想找她岔吧，随便呛她两句。

    裴祈淮才不是那种谈恋爱会没安全感的人，他是她见过的内核最稳定的人。

    在七分钟后。

    向书微如获救星似的，看着捧着一碗面朝他走来的裴祈淮，迫不及待地接过筷子，夹起荷包蛋。

    裴祈淮：“小心烫。”

    向书微附和地点了下头，迅速地吹了口气，就急忙地往嘴里塞，刚咬到的时候就觉得烫，但胃叫嚣着要吃掉它。

    向书微差点牙一咬，就塞进喉咙，但两秒后又烫得不行地吐回碗里，登时觉得脸臊，尴尬不已地抬眼。

    面前却空无一人。

    向书微：？

    裴祈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