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维亚即今日的雅加达,又名椰城,是印度尼西亚最大的城市和首都,位于爪哇岛的西北海岸,是东南亚第一大城市,天然良港。
万历三十年,公元1602年,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成立,开始统一发展对东方的贸易。
荷兰人选择巴达维亚作为大本营基于两点考虑。其一,巴达维亚接近马六甲海峡和巽他海峡。其二,中国帆船能方便抵达巴达维亚。
万历四十七年,荷兰人对爪哇岛上的土着民进行了残酷的屠杀,在雅加达的废墟之上建立了巴达维亚城。
在爪哇岛上有大量华人移民和劳工,在被荷兰人榨尽利用价值之后,也被屠杀了。
占据了爪哇岛上巴达维亚港的荷兰人,很快与占据了马来半岛马六甲港的葡萄牙人,以及占据了吕宋岛上马尼拉港的西班牙人,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产生了错综复杂的竞争关系。
在爪哇岛上的华人被大肆屠杀时,大明朝廷没有任何反应,这使得库恩感觉到不可思议,对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充满了鄙夷。
在他的想像中,明帝国的皇帝一定是昏庸腐朽透顶,只知道吃喝玩乐,而他的大臣也一定极其愚蠢的。
瑞茨在报告中已经讲明了荷兰人遭受到的巨大损失,建议放弃澎湖。
但库恩依然坚持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瑞茨的软弱无能,皇帝在见到如此庞大的荷兰舰队之后,一定会吓得跪地求饶,而他,将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荷兰人的庞大舰队驶离巴达维亚港,历经半个月,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澎湖附近海域。
当他登上澎湖岛时,看到的一切却令他瞠目结舌,只见港湾里停满了残损不堪的舰船,到处是缺胳膊少腿,并且饿得奄奄一息的士兵。
库恩大发雷霆,质问瑞茨:\&这是怎么回事?\&
瑞茨委屈地说:\&明军从南到北摆满了大炮,威力不在加农炮之下,我方战舰一旦进入射程之内就会遭到猛烈轰炸,根本无法登陆,炮弹耗尽了,粮食也耗尽了,现在只能撤走。\&
库恩想不通为什么明朝突然有了这么多大炮,这与他从华商口中得到的消息反差太大了。
不远万里来了,怎么能两手空空回去呢?肯定得要捞一票啊!
库恩问瑞茨:\&明军的大本营在哪里?\&
瑞茨答道:\&福州。\&
库恩看了看地图,当即决定,休整两天之后,集中所有战舰,强攻闽江口,一举占领福州,逼迫明军投降。
福州巡抚衙门里,熊廷弼、洪承畴、南居益面色凝重,前方传来消息,又有一支庞大的荷兰舰队抵达了澎湖。
整整一个月的炮战,福建沿海二三十里之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再这样打下去迟早撑不下去。
英国人说好的拦截也只是说说而已,日本人说好的四百只船五万人的援军迟迟没有出现。
熊廷弼猛地一拍桌子,“看来还是得靠我们自己,虽无外援,但我大明将士也绝不是吃素的。红夷虽凶猛,却是远道而来,只要我们能坚持两三个月,他们的后勤供给必定紧张,到时候自然退走了。”
南居益道:\&熊枢密言之有理,但问题是怎么坚持两三个月。"
洪承畴微微点头,\&三省水师实力太弱,能够和荷兰人交一交手的只有郑芝龙了,现在正是他出力的时候。我观此人鹰鼻狼目,其志非小,如果能借荷兰人的手将他除掉也是一件大好事。\&
南居益说道:\&那就叫他来吧,只是他必定不肯轻易就范。\&
郑芝龙很快被请了来,一听见让自己的船队做打主力和荷兰人硬碰硬,郑芝龙心里就老大不高兴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说道:\&据我安插在荷兰人中的内线报告,这一次荷兰人是倾巢而出,来了近四百艘船,我的三四百只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可贸然出战。\&
洪承畴冷冷哼了一声,说道:\&照你这样说,就没有办法了吗?\&
郑芝龙沉吟片刻说道:\&办法也有,只是不容易办到。\&
欲知山中事须问打柴人,论水战郑芝龙最是内行,大敌当前却一心想着整自己人,把郑芝龙整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熊廷弼颇为不满地先看了洪承畴一眼,又看了南居易,对郑芝龙说道:\&说来听听。\&
郑芝龙忙毕恭毕敬回道:\&熊枢密容禀,卑职想的第一个办法是拖延,能拖一时是一时。\&
\&第二个办法是示弱,引荷兰人上岸来,他们凭的就是船坚炮利,只要他们上了岸,就是没了牙齿的老虎,任我们摆布了。\&
郑芝龙手下的军队水准落后,除了亲兵家丁、葡籍、日籍雇佣兵战力强悍之外,大多数人马缺乏组织和训练。
其海战模式是主动放弃大洋的制海权,将敌人引入水文条件条件复杂的峡湾,然后用火攻船四面封堵冲击敌舰。
此时西洋海军尚未装备帕克转膛炮、哈乞开斯速射炮,对于小巧灵活的火攻船尚无有效遏制的方法。
但是只要在大洋上拉开距离,郑军就对三十六门炮的武装商船一筹莫展。
熊廷弼超越时代之处就在于对敌我实力对比总是有着清醒的认识,喜道:\&你说的很好,正与我不谋而合,只是你有什么法子拖?\&
能够得到熊廷弼的认可,郑芝龙受宠若惊。
\&熊枢密可修书一封,让我送到澎湖去,向库恩诈降,以拖延时日,好在水中埋水雷,岸上埋地雷。\&
熊廷弼问道:\&你上次已经骗瑞茨一次了,这次再去送信,库恩还不把你给杀了?要不另派一个人去吧?\&
郑芝龙道:\&卑职和西洋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他们的脾气秉性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就是一群大傻子,生下来就是给人骗的。"
”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只要许给他们利益足够大,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能忘得一干二净。我骗他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们回回都着我的道,下次又跑回去骗的时候还是一骗一个准。\&
三人面面相觑。
熊廷弼率先打破沉默:“既然你有如此本事,此事便交与你去办。”
郑芝龙欣然领命,带着书信前往澎湖去见库恩。
洪承畴十分不放心,对熊廷弼说道:\&郑芝龙这厮看着就狡诈多端,怕不怕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熊廷弼不以为然地说道:\&且看他回来了怎么说吧。\&
郑芝龙乘着一只小船去了澎湖,瑞茨一见了他就像饿狼一样扑了过去,仿佛要把他生吃了。
郑芝龙镇定自若地说道:\&长官,我是来送投降信的。\&
瑞茨破口大骂:\&尼古拉\/一官,你就是撒旦的儿子!你上次说洪承畴要和我会谈,把我骗到金门湾,却半夜偷袭我,你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我再不会相信你了!我要送你去见上帝!\&
郑芝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长官,你弄错了,我是无辜的!不是我骗你,是洪承畴骗的你!\&
瑞茨气得大叫:\&我凭什么相信你?\&
郑芝龙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一本正经地说道:\&主啊,伟大的主啊,请允许我以你的名义发誓,我是诚实的,我是无辜的,从来没有欺骗过瑞茨长官……\&
瑞茨被郑芝龙的样子迷惑了,犹豫起来。
库恩听到动静走来,接过郑芝龙递上的信,说道:\&长官,这是福建最高长官熊廷弼的投降信,他的官衔是枢密使,比洪承畴的官衔高了太多,可以决定福建的一切事务。\&
库恩看罢信,大笑不止:“你们明朝人果然胆小如鼠,熊廷弼真的愿意向我投降吗?”
郑芝龙赔着笑脸奉承:\&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所向无敌,熊廷弼希望能够签署一份和平协议。\&
库恩提出了苛刻的条件:
\&第一,赔偿荷兰人白银一百五十万两。\&
\&第二,永久性割让澎湖列岛。\&
\&第二,允许荷兰人在漳州河口、闽江口进行自由贸易,对前来贸易的商人不得有任何限制。\&
\&第三,不允许明朝商人前往长崎、江户、马尼拉、暹罗贸易。\&
\&第四,不允许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在明朝沿海交易,要在所有道路防止他们、阻止他们。\&
\&第五,以上全部条件永远不得违背,作为回报,荷兰对福建提供保护。\&
虱子多了不咬,郑芝龙佯装全盘接受,约定两个礼拜之后,由熊廷弼到澎湖岛上签署协议。
库恩心急难耐,恶狠狠地说道:\&两个礼拜太久,最多只能有一个礼拜!如果超过期限,整个福建将变成人间地狱!\&
七天的时间里,熊廷弼不眠不休地组织老百姓向西撤退。
同时在福州近海埋设了数不清的水雷,在岸上三里之内埋设了密密麻麻的地雷。
七天的期限很快到了,库恩却根本等不来熊廷弼来投降,气得一跳三尺高。
泰昌六年元月二十七日薄暮时分,一百五十艘荷兰战舰从澎湖湾出发,二十八日凌晨,荷兰舰队兵不血刃占领马祖岛,稍事休整之后,气势汹汹扑向闽江口。
当荷兰舰队靠近闽江口时,打头阵的几艘战舰瞬间触发水雷,爆炸声一声连着一声响彻海面,荷兰人的七八艘战舰被炸得千疮百孔。
库恩大惊失色,没想到明军还有此等武器。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头顶上的炮弹呼啸而至,又有几艘战舰被击中。
库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命令火炮还击。
说时迟那时快,千百颗炮弹倾泻而下,明军数十座炮台被击中,无数断肢残骸飞上了天,火炮顿时哑了。
荷兰舰队迅速推进到岸边,数以千计的士兵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潮水般登上了岸。
猛烈的炮火之下,岸上守军死伤惨重,纷纷抛下火炮往后撤退。
荷兰士兵手持火铳在身后疯狂扫射,追了不到半里,密集的地雷又被引爆,荷兰士兵被炸得死伤无数。
此时,明军设置在第二道防线的火炮发动了反击,登陆上岸的荷军被炸得尸骨无存。
库恩万万没料到明军会打得如此之顽强,命令调转船头撤退。
密集的炮弹打击之下,荷兰人数百只战舰挤在狭小的水域争相逃命,船头船尾相互碰撞
突然间,郑芝彪率领早已埋伏好的数十条小船燃着熊熊大火从水湾中窜出,窜到荷兰战船阵型中间。
荷兰战船更加惊慌失措了,你碰我我碰你乱作一团,眨眼间的功夫就有十几条船着了火。
库恩眼见大势已去,心中满是悔恨,后悔不该小瞧了明军。
然而此刻他已无暇多想,只想尽快带领剩余舰队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郑芝龙、郑芝豹率领三百余只船乘胜追击,不停地向荷兰战舰发射火箭,投掷火球,荷兰战舰上的火势越发凶猛。
岸上的明军看到此景,士气大振,重新集结兵力冲向岸边的荷军残余部队,杀得一干二净。
库恩狼狈不堪逃回澎湖,清点战船数量,一百五十艘战舰仅剩下九十余艘。
一直在观望的葡萄牙人、英国人很快得知了福州海战荷兰人损失惨重的消息,纷纷趁火打劫。
葡萄牙驻马六甲总督霍斯睿带领九十余艘战舰向巴达维亚港发起了进攻,荷兰守军仓促应战。
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在香山岛的英国人全都落井下石,派出战船截断了荷兰人的补给线和退路。
泰昌六年三月十九日,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德川家光终于下场上了。
他率领四百艘战船直逼澎湖,与明朝水师成北、西两面夹攻之势。
熊廷弼命令荷兰人投降,库恩却企图顽抗到底,在岛上修筑防御工事。
浙江水师提督庞保成、福建水师提督汪国柱、广东水师提督瘳一胜带领船队绕到澎湖岛东面,登陆成功。
日本水师,郑芝龙水师则分别在北面和西面担任主攻。
战斗进行得极其惨烈,双方的死伤都很严重。
荷兰人腹背受敌,库恩虽然极力抵抗,但手下士兵已无心恋战。
在激烈的战斗中,郑芝龙率队突破了荷兰人的一道道防线,登上了澎湖岛,库恩慌乱之中,亲自上阵督战,却被一颗流弹擦伤。
此时,荷兰人的弹药即将告罄,军心大乱,库恩却仍然妄图凭借岛上攻势顽抗到底。
与此同时,葡萄牙人在巴达维亚港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荷兰人失去大本营的命运已成定局。
消息传到澎湖,库恩深知无力回天,终于彻底绝望了,准备投降。
激烈的战斗中,日本水师出了大力,损失亦极惨重。
德川家光以此为由,要求与熊廷弼一起接受库恩投降,并且要分走荷兰人一半的战舰。
熊廷弼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