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祠堂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那鞭子抽打在皮肉上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时晚夏的心。
她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死死地盯着受刑的崔知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浑然不觉疼痛。
身旁丫鬟的拉扯、劝慰,她仿若未闻,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在刑柱上坚毅挺立的身影。
很快,鞭刑 50 鞭打完了,行刑的侍卫,恭敬地退到一旁,那溅满血渍的鞭子拖在地上,像一条狰狞的毒蛇。
时晚夏瞬间像疯了一般,用力挣脱了束缚,踉跄着、不顾一切地连忙跑到崔知浩身旁。
她颤抖的双手悬在半空,泪水簌簌而落,望着崔知浩那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的后背,心好似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每一道翻开的血肉,都似在控诉着这残忍的世道,她吓得不敢触碰他,生怕自己的手指轻轻一碰,就会给他带来钻心的痛苦。
崔知浩惨白的脸色如纸,平日里深邃有神的双眸此刻黯淡无光,嘴唇毫无血色,早已没了往日沉稳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看到时晚夏泪雨滂沱的模样,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轻声安慰她。
“时姑娘,别担心,我没事,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大伯三叔他们无关。”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努力透着坚定,试图让她安心。
顿了顿,又艰难地开口,“害姑娘担心也连累姑娘受了一鞭,姑娘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说着,忍着周身的疼痛,颤抖着伸出手,那手背上青筋暴起,满是擦伤与血痕,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时晚夏只觉头顶那轻轻的触碰,似一道暖流,瞬间温热了她冰凉的心,却又引得泪水奔涌更甚。
“崔大哥,你莫要再说话,省些力气。” 她哽咽着,满心的心疼与不舍。
崔知浩抬眸,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又看向时晚夏,眼中满是柔情与歉意。
“姑娘,你且先回吧,莫要在此处沾染了晦气。”
他如今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不想让时姑娘多看,破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时晚夏拼命摇头,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不,崔大哥,我不走,我怎能抛下你独自离去。”
她的眼神决绝,透着不顾一切的坚定。
崔衍轻咳一声,开口道:“知浩,你今日受罚,也该知晓错处,你还要坚持脱籍吗?” 崔知浩苦笑,并未回应。
崔辙恨铁不成钢,冷哼一声:“就为了这个妖女,你竟要叛出家族。”
时晚夏闻言,怒从心起,她霍然起身,直面崔辙,“崔大人,崔家主,崔大哥何错之有?你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实在不公!”
崔辙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崔衍忙抬手制止。
崔知浩见状,忙拉住时晚夏的衣角,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冲动。
时晚夏咬着下唇,满心悲愤却又无奈,只能重新蹲下身,守在崔知浩身旁。
风,轻轻吹过,带着血腥味儿,也撩动着几人的心弦。
崔知浩知道,前路荆棘满布,但只要时晚夏这份心意在,他便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哪怕伤痕累累,也绝不退缩;
而时晚夏亦在心中发誓,无论未来如何艰险,她都要护崔知浩周全,与他携手走过风雨。
崔知浩在侍卫小厮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身形晃了几晃才勉强站稳。
他余光瞥见时姑娘急切地要伸手扶他,心中一暖,连忙侧身拒绝。
此刻,虽身处大庭广众之下,每动一分都牵扯着全身蚀骨的疼痛,可看着她满是担忧的眼眸,他内心竟欢喜得厉害。
只是,他深知礼数与姑娘家的清誉至关重要,绝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嗓子又痛又哑,仿若吞了炭火又被砂石磨砺,强忍着这钻心之感,更咽下浑身的剧痛,向着家主崔衍端正行礼。
那挺直的脊梁,即便衣衫破碎、血迹斑斑,仍透着股倔强,他哑着嗓子道:“小侄心意已决,还请家主成全。”
今日这场脱籍风波,他筹备已久,为的就是与时姑娘的未来。
他不能连累家族,即便自此沦为白衣之身,凭他的才学、谋略,也有信心护住她一世周全。
崔衍气得浑身颤抖,胡须都跟着抖动起来,怒气冲冲瞪着他:“好,既然你意已决,那就成全你。”
说罢,拂袖一挥,“明日午时,开祠堂,请族老,将你除名。”
言罢,崔衍气呼呼地甩袖离开,满心都是对这个“不成器”侄儿的失望透顶。
崔辙站在一旁,望着崔知浩,恨铁不成钢地轻叹:“淮安,你好自为之吧!”
旋即转头对管家崔繁交代,“崔繁送他们回客房休息,让府医过来给淮安上药。” 语毕,崔辙也抬脚离去。
很快,祠堂便只剩下时晚夏和崔知浩,及几名垂首静立的丫鬟仆人。
崔知浩红了眼眶,内心的伤痛不比身上的皮开肉绽来得轻。
家族的唾弃、前程的断送,可即便如此,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还是在他心悦已久的姑娘面前,他死死咬住下唇,硬是将那股酸涩忍了回去。
崔知浩强撑着身子,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让时姑娘别担心:“时姑娘,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我无碍,这些都是小伤,不足挂齿。”
时晚夏一个字都不信,她方才为救他受了一鞭,此刻背上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直抽冷气,他挨了那么多鞭,怎会没事?
想到这儿,她眼眶一红,哽咽道:“崔大哥,你别骗我了,你不必为了我离家族的,我不值得你如此牺牲。”
话落,难过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泪水决堤,痛哭出声,满心都是对崔知浩的愧疚,在她看来,是自己害他陷入这般绝境。
崔知浩见状,忍着痛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似是要传递力量与安抚,可很快,又像是触了电般收了回去。
“傻姑娘,这些都是我自愿的,而且能救下你,舍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他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坚定。
时晚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又怎会不明白崔知浩的心意。
只是,她来自现代,知晓这里的婚姻与现代一夫一妻制截然不同,她一直逃避、装傻,不愿卷入这复杂的古代情事。
可如今,崔知浩为她做的这一切,怎能不让她的心狠狠动摇呢?
她对崔大哥的依赖,在这揪心时刻,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越想越难受,心乱如麻间,她不管不顾地一把扑进他怀里痛哭。
崔知浩受宠若惊,一时间手足无措,双手僵在半空,不知该如何安放。
好在周围的丫鬟小厮极有眼色,早早退出了祠堂,将这方空间留给他们。
崔知浩虽内心欣喜若狂,为她这般信赖、依赖自己,可这里毕竟是庄重肃穆的祠堂。
他缓了缓神,轻声安慰她:“姑娘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声音带着疲惫,却又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时晚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泪水浸湿了他破碎的衣衫。
许久,她才抽噎着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崔大哥,往后可怎么办……”
崔知浩望着她哭花的小脸,眼神坚定:“有我在,姑娘不必担忧,哪怕前路荆棘,我定护你周全。”
此时,祠堂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想必是府医带着药箱来了。
崔知浩轻轻放开时晚夏,扶着柱子站稳:“姑娘,先让府医为你看看背上的伤。”
时晚夏摇头:“不,先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