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城门口,简诺还担心,会不会让自己出示,能代表自己身份的证件。
但查验进城的军士接到青衣武士的腰牌后,却立刻放行,根本就没有查看车厢里有什么人!
一入城门,简诺放下心来,有心情去透过偶尔飘起的纱帘,窥探外界景色。
昔日汉高祖刘邦,通过营建长陵邑,把关东贵族和豪强迁到关中,充盈长陵邑的人口,同时对其施行怀柔安抚政策。
随着富户们的陆续抵京,每户的主人、妻妾、子女、门客、侍卫、仆从、家丁们也随之进入,长陵邑空前的繁盛热闹起来。
道路两旁商户林立,行人如织,着实繁华热闹。
城里道路相比城外而言,土质更加坚硬,地面平整且宽阔,足有十余宽。
马车行走其上,平稳而不颠簸,马蹄“嘚嘚嘚嘚”极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听见声音的行人纷纷避让。
“莫急,再过片刻,就会抵达‘王家质舍’。”章武侯微笑道。简诺时不时的偷瞄窗外的小动作,让他误以为是在寻找“王家质舍”。
简诺闻言立马正襟危坐,不好意思的答谢道:“有劳侯爷费心了!”
确实是“费心”了,何曾见过阿翁如此上心过,窦婴心想,有多少年,没见过其礼贤下士的举动了?
没想到今天,在一个乡野小姑娘身上见到,何其古怪?
窦婴好奇眼神,不加掩饰的巡视着简诺全身。
有什么稀奇的,是脸上有脏东西吗?简诺忍住用手摸脸的冲动,保持着微笑。
跪坐有点儿脚麻了,也不好随意站起来活动一下。
就在简诺觉得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章武侯的青衣武士靠近马车,禀告道:“府君,‘王家质舍’已到。”
此话听在她耳中,不亚于天籁之音。
看见简诺脸上显而易见的惊喜表情,窦婴忍不住扬起嘴角,心想,还以为会一直安之若素呢,原来也有雀跃不已的时候!
“玉佩交予辛夷吧,你人小语弱,恐店里仆人不用心。”章武侯建议道。
简诺点点头,将玉佩交给身后的紫衣丫环。也不知道怎么来称呼这位章武侯婢女,只好微微颔首、轻轻一笑道:“有劳费心了。”
“奴婢份内之事,女公子稍等片刻。”言毕,紫衣丫环向众人施礼后,倒退着出了马车,看的简诺担心不已。
真害怕她一不小心,会一脚踏空掉下去。
不管什么时候,等待的过程,都是分外煎熬。
简诺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案几上的白玉杯,等待着。
马车停靠的地方,似乎格外安静,只听见蝉鸣声,声声不歇,扰人心烦。
“迄今为止,还未得知姑娘贵姓?”看到父亲示意的眼神,窦婴清清嗓子,故作闲谈般笑问。
“回公子的话,小女子免贵姓金。”简诺停下手中的玉杯,回复道。
有个“贴身”丫鬟在,现在不说,将来也会知道的,没得在姓氏上做假的可能性。
“可有名字?”少年看见父亲手指轻点竹简的动作,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不情不愿的询问道。
简诺疑惑的看向少年,谁能没名字啊?
“我姓窦、名婴、字王孙。”少年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道。
简诺听到他自报名字,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字“王孙”!
好吧,还真是问我“名”和“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古时,女子则是三个月取名,十五岁行了及笄礼之后才取字。最为关键的是,有身份、有地位、有文化的人,才会有 “字”。
我看上去是有十五岁吗?我看起来很有身份\/地位吗?简诺有些纳闷。
想到自己撰杜的“仙人师傅”人设,呃,现在可以没字,但有个号,似乎有种与众不同之感......
“我乳名暖暖,师傅赐号‘玄知’!”简诺斟酌回复道。
“何解?”少年颇感兴趣的追问道。
“玄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知,识也。”简诺急中生智的从《说文解字》和《老子》中摘抄、组合后,回复道。
其实更想直白点解释道:“玄知,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的,有智慧有仙缘的人。”
古人云:窥一斑而知豹,落一叶而知秋。不拽一段古文,怎能体现出“师傅”的能耐呢?
“由此看来,你师傅对你也是用心良苦啊!”章武侯放下手中的竹简,感慨而言。
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师傅”对她用心良苦的,简诺只好点头认同。
嗯,是的,我的师傅对我很上心的,今后我有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都可名其曰“师傅曾言......
窦婴似乎对她口中的师傅,格外关注,时不时的打听着。
还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播间网友做助攻,回复他的众问题中,言语上尚未有明显的漏洞。
就在简诺觉得口干舌燥,不想再说话之际。
名唤辛夷的紫衣丫鬟带着众人,来到马车前,微俯了俯身,朗声道:“启禀侯爷,王氏族长携王氏众人前来拜见。”
简诺心里好奇,不是去看看王家舅舅有没有在店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哪个是自己舅舅啊?
简诺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平民,对于权贵阶级的畏惧心理。
虽然辛夷只是一名服侍贵人的婢女,但在王氏众人眼里,代表的可是其背后的主人。
店里的掌柜,在谦卑恭敬的听明白其来意后,立即让人,飞速前往王氏族长那里禀告。
家主前两日有事外出,至今未归,家中只有主母和十岁的小郎君,以及几个奴仆,遇到大事难以支撑。
王氏族长听闻有贵人前来寻人,哪敢耽搁,迅速召集族中青年男丁往“王家质舍”赶来。
看到店前华丽尊贵的马车、精壮的武士,不自觉的腿脚发软,希望贵人不要嫌弃等待的时间太久而发怒。
“请王氏族长进来一叙。”章武侯看见简诺好奇的神情,勉为其难道。
“唯!”紫衣丫鬟带领激动异常的王氏族长,登上马车。
徒留身后的王氏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大家是该继续等候为好,还是先行散开为敬。
车前竹帘被素手掀开,先进来的是紫衣丫鬟,随其身后的是位头发斑白、满脸皱纹的干瘪老人。
身高倒也不低,约莫八尺有余,只是瘦得厉害,身着一件麻布短裾深衣,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老人颤巍巍的向前,伏地跪拜道:“贵人前来,有失远迎,实属惭愧,还望贵人宽宏!”
“无须多礼,快快请起!”章武侯颔首道。
紫衣丫鬟在简诺对面,为老人铺上竹席,请其坐下,又为他端上盛有饮品的竹杯后,依旧跪坐在简诺身后,安静如初。
看着老人恐慌不安的模样,简诺心想,坏了,我是不是表现的太另类了......
心虚的瞅了瞅,自己案几上的白玉杯......
看见简诺懊悔的小表情,窦婴忍不住想笑。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出格之处?也不知道她的师傅怎么教导她的......
“今日到来,是为贵人所托,这位金氏女郎,是‘王氏质舍’主人之亲属,前来投奔,另有府内婢女一名跟随,二人一切抛费,稍后几日送到,还望王翁多加照看,不知意下如何?”章武侯询问道。
王氏族长闻言,不禁愕然,没想到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儿。
去王氏宗族传话的人,只提说了有贵人来访,一头雾水的赶来,才知道是为此事。
眼前的小姑娘,约摸八九岁,看上去粉饰玉琢,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
说是姓金,王氏族长思索片刻,仔细辨认后,想起其生父身份,不禁头大如斗!
刚才还道是件小事,现今只想静默不语!
本想拒绝,但看向眼前贵人的眼神,只能谨慎地回复道:“承蒙贵人看重,王家通共算起来,内外上下,也只有三四十口人。”
“虽算不得簪缨门第,钟鼎人家,倒也过得亲亲热热,安安静静。只是食淡衣粗,唯恐娇客不适,而今有贵人照弗,想来无后顾之忧。”
撞见王氏族长打量的目光,简诺淑女的微微一笑,屈身一拜,“暖暖,见过长者!”
见其知礼,模样乖巧,老人心里稍微好受点儿。
虽然疑惑她为何找上门来,但当着贵人的面不好多问,笑道:“好孩子,你舅母为人谦和、表兄知礼,家里仆婢都是经年老人,到舅父家就当自己家,不要拘束。”
“今又有贵人赏赐 ,安心住下,等你舅父外出归来,再进府拜谢贵人!”
显然后一句,是对马车主人说的。
“暖暖无聊之际,可来府里做客,我有幼妹与你年龄相仿,想必你二人会一见如故。”窦婴唇角勾起,笑着对简诺道。
简诺知道他是客气话,有礼的道谢,全然未见王氏族长错愕的眼神。
恐怕看到了,也会纳闷,他为何如此失态。
在王氏族长看来,贵人相邀,理应欣喜万分,没想到她如此淡定漠然,不怕得罪贵人吗?
还好简诺不知他心里所想,几千年的思想代沟,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的通的。
简诺无聊的听着二人之间的闲聊 ,困顿的不行,强制着保持清醒。
在了解完王家舅舅的家庭状况后,似乎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
简诺和王氏族长,向马车的主人告别。
临走之际,还被赠送一盒香料、一盒金锭以及玉制坐席。
不懂古人的送礼方式,香料和玉制坐席,这两样礼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简诺困的不行,也不想深究其背后代表的寓意,强打起精神道谢后,跟着王氏族长离开马车。
紫衣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其后,手里还捧着被赠送的礼物。
一帘之隔,宛若两个世界,刚出马车,简诺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差点给逼进马车。
举目望去,马车不远处,乌央央的站了一大群人。
定睛一看,皆是男子,二三十岁年龄左右,个个汗流夹背。显然,他们自从王氏族长进到马车之后,都没有挪动地方。
而早有先见之明的马车武士们,骑着高头骏马,躲在阴凉之处,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目送马车离开,简诺放松下来。
询问过王氏族长,得知自家舅舅家就在不远处。
寄人篱下,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正好收到的礼物中,有一盒金锭,财帛动人心,还是花出去,用来收买人心,比较安全。
简诺看盒里并排成列着十枚金锭,估摸不准其重量,拿出三锭交给身后的“贴身”丫鬟。
“辛夷,麻烦你问问王氏族长,未出五服的王氏族人有多少户。这一锭金子可用来买些布匹、粮食、盐作为礼物,送到族长家,请他老人家主持分发。”
“另外一锭金子,用来采买一些我们所需的衣物及用品。剩下的一锭,用来置办些舅父家和族长家的礼物,麻烦你多费心。”
简诺强打起精神,向身后的丫鬟吩咐道,既然是人才,就要合理利用起来。
简诺也不怕此番言语,暴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既然在马车上,已露马脚,从此立一个聪慧人设,反而会更适合些。
听见辛夷说金家娇客,要采买东西送给大家,众人假意推辞一番后,欣然接受,并纷纷保证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吭声.....
简诺被大家当作贵客,引领到“王家质舍”稍作歇息。
王氏族长立马安排店里机灵的佣工,带领辛夷去采买自用的东西。
等辛夷走后,在众人眼前,用店里的工具,将一锭金子分成三份。
称好重量后,交给名唤王礼的青年人一份,带上十七八个族人,到卖粮食的地方采购粮食。
又叫名唤王智的少年人领上一份,带领七八个族人去买盐。
至于其余的十五六位族人,则带上剩下的一份,去购买耕牛、猪仔、鸡、鹅等家禽牲畜。
领到任务的众人,欢天喜地的忙碌去了,至于在大太阳下枯燥等候的烦闷心情,早已不见踪影,完全被惊喜所充满。
看见众人忙碌去了,唯有二人清闲,王氏族长清清嗓子,语重心长道:“金家女郎,老夫唠叨几句,你不要嫌烦啊!”
“怎么会呢?您老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多,能听您的教导,是我的荣幸!”简诺连忙打起精神,谦逊回复道。
“不怪贵人喜欢你,说话就是中听!小小年龄说话办事有模像样,你家大人有福气哟,省不少心啊!”瘦弱的王氏族长,笑呵呵的称赞着。
“不过还是要提醒一句,‘斗米养恩,石米养仇’,要把握好分寸啊!贵人赐下的婢女,你可用,但也不可大用啊!”
“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这些人情世故,慢慢了解后就会熟悉。就像你今日所说的布匹,家中妇孺日常织布够用,无需抛费,买布的钱换成盐粒岂不划算……”
简诺耐心的听着老人的教导,时不时的点头称“是”。
难得有人能听进去他的絮絮叨叨,不但不耐烦且认真给回应,老人越说越来劲儿。
金家女郎人不错!知道感恩、懂礼仪、怜贫惜老,族中女郎们可和她来往,老人心里琢磨着。
王氏族长这人不错!未雨绸缪、面冷心热、处事公正,有事儿可商量,简诺心里衡量着。
一老一少经过这短暂相处,彼此都留下不错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