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未央宫宣室殿那边凝重的气氛,承仙宫依旧平和、宁静,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听闻消息的简诺却只是慢悠悠地饮完最后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好了,皇后娘娘,您消消气,来尝尝我们养室刚刚研制出来的新点心吧。”说完,她轻轻指了指案几上摆放着的精致糕点。
陈娇有些烦躁,“什么皇后娘娘,难道坐上了这个位置,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不成?现今,连你都不肯再叫我一声阿娇了!”
看着傅母瑶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简诺挥了挥手,屏退众人。耐心地等到脚步声都退出了殿门,白了她一眼,好笑道:“阿娇,好阿娇,难得你来一趟,特意为你准备的点心,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吃东西?”
陈娇气得脸色涨红,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差点维持不住一国之母端庄高贵的形象了。
“匈奴那边都指名道姓地要你去和亲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陈娇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了简诺一眼,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这不是还没答应吗?”看到陈娇不满的眼神,简诺欣慰的笑了笑,解释道,“反正和亲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意见不能统一,谈上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更何况,匈奴真要挥兵,边郡太守也不是吃素的。”简诺尝了块点心,满不在乎道。
陈娇看着漫不经心的简诺,既羡慕她的镇定自若,又忍不住可惜:“你师傅就应该下一道雷,劈死那个敢肖想你的军臣单于!”
“啊?若是当面他伤害我,确实有这个可能……”简诺心虚道,沏了杯新茶,抿了两口,好奇地打听道:“你知道那个中行说吗?听说他以前是长乐宫的小黄门?据说祖母还要召见他?”
对于这位神秘的人物,不光直播间的小伙伴们好奇,简诺自己也很好奇,难得碰到陈娇在,赶紧询问。
“据说他对命令自己随公主出嫁的使臣说,他不想去匈奴,如果一定让他去,他一定会成为汉朝的大患!”
陈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看着简诺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奈,没好气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啊?他怎么可能是长乐宫的小黄门呢?如果真是小黄门,又怎么可能成为和亲公主的附属?”
“而且,如果他真的说出那样的威胁之语,又怎么可能还能活着抵达匈奴呢?”
陈娇越说越是心累,实在不愿再多言。
“这种叛国之人,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呢?”陈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承仙宫特制的清茶在口腔里散发出的清香,滋润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
中行说当年随和亲的公主到达匈奴后,没过多久就投降了匈奴,老上单于特别宠信他。他不断为匈奴出谋划策,策动袭击汉朝边郡和发起战争。
他为一己私怨迁怒于大汉百姓,三十年来,多少汉人因为他的缘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老上单于死后,即位的军臣单于据说对中行説言听计从,视之为第一智囊和心腹。
此次竟让他作为使臣,来到长安犯险,怕是有不小的算计啊。
陈娇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简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不好奇呢?白登之围后,匈奴虽遭受重创,但其实力依然不可小觑,其窥视中原之心并未熄灭,而且仍具备相应的条件与可能。”
“而匈奴若想成就大业,则必须先改俗,否则难以得逞。在文帝朝时期,匈奴已显露出变俗的端倪。”
陈娇闻言,眉头微皱,似懂非懂地看着简诺,问道:“那又怎样呢?”
简诺继续解释道:“当年秦朝末年,匈奴人曾自称为夏朝后裔,那时中原正处战乱,各诸侯无暇顾及此事,便默认了这一说法,从而使得匈奴人有了入主中原的名分。”
简诺顿了顿,接着说:“若是当时匈奴能在礼制上稍作改变,尽量减少自身蛮夷之气,那么那些在中原不得志、怀才不遇的贤达之士必定会前往匈奴效力,成为我们大汉的心腹大患啊!”
“夷夏之争,争的并非血统,而是道统啊!”简诺感慨道,“正是因为有了中行说的叛逃,阻止了匈奴向中原地区演化的可能,使匈奴才变成了一个固执守旧、不愿意改变习俗的国度。”
“这也使得匈奴失去了争霸中原的前提。对于华夏来说,他们只有掳掠的意愿,却无法实现占领的野心......”
陈娇听完简诺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神不宁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如果你对此人如此感兴趣,不妨明天晚点儿去长乐宫看看,外祖母宴请匈奴使者,说不定运气好的话,你正好能碰见他……”
听到陈娇的提议,简诺心中一动。
是夜,椒房殿内,刘彻屏退从人,夫妻两人帐中相对。
刘彻把陈娇搂进怀里,静静地听着陈娇诉说她在承仙宫中的经历。
当听到陈娇提到中行说的时候,刘彻一把捏住了她的手,他的劲道很大,已经将陈娇握得很疼。
听到陈娇的呻吟声,刘彻这才回过神儿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察觉到她狐疑的目光,不自然地感叹道:“有个仙人师傅真是令人羡慕啊……”
陈娇闻言一愣,诧异道:“我一直以为是阿婉自己的猜测呢……”
刘彻静默了许久,恢复了冷静,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没错,阿姊说得大多都是真的。大汉开国初期,贤相萧何就已经制定了防止匈奴入侵中原的策略,但这个秘密只有历代帝王才知晓,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此事......”
陈娇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的同时感动万分,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那这么说来,中行说他并不是真正的叛国者吧?”
刘彻看着陈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幽幽地回答道:“是与不是,又有那么重要吗?”
陈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胸口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般难受,喃喃自语道:“自从军臣单于即位后,他已与汉朝进行过两次和亲。现在,他又要再一次和亲……”
这所谓的和亲政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而已,根本无法真正地束缚住匈奴人那颗野心勃勃的心。
每次和亲,都让她觉得像是给匈奴人送去了更多的财富和资源,反而使得他们日益强大起来。
陈娇咬了咬唇,尽管汉匈之间多次和亲,但汉朝却从未真正送出过一个名副其实的公主。
那些被派往匈奴的女子,要么是宫女,要么是血脉稀薄、身份低微的宗室女子,可她们也是大汉的子民啊!而在匈奴人眼中,这些女子仅仅只是物资的附属品,甚至可以说是赠品。
她们在匈奴社会中的地位微乎其微,毫无尊严可言,每一位和亲的公主都活不过几年。
泱泱大国,竟不能保护一介女流,想到这里,陈娇挣开了刘彻的怀抱,看着他疑惑的眼神,缓缓地长出了一口并不均匀的气息。
在恢复和亲一事上,朝臣们意见相左,有人反对有人赞同。
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仅是在策略上存在分歧,对匈奴的大方针百分百一致,必须把这个恶邻彻底揍趴下!
至于想求娶舞阳公主,丞相刘舍的意思很清楚,匈奴敢漫天开价,难不成长安不会坐地还钱?
和亲的事情就这样一直拖着没有结果,匈奴使臣们越来越烦躁。
就在丞相刘舍想着要不要给匈奴一点儿好处,好继续拖延下去之际,位于上郡的马苑被匈奴人袭击的急报打断了他的计划。
“什么?”刘彻心中顿时翻起惊涛骇浪,脸色难看至极,连声追问道,“损失多少?”
“十不存一......”刘舍脸色苍白道。
刘彻拍案而起道:“匈奴人欺人太甚!马丞呢?”
新上任不久的太仆公孙贺,硬着头皮汇报道:“陛下,马丞殉国了......”
“咔嚓——”一声,刘彻手上的笔杆应声而断。
离得近的公孙贺甚至能听到少年天子急促的呼吸,不怪天子如此生气,就是他也怒火中烧。
马者,兵甲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济远近之难。
马与一个王朝的军备强弱,国势盛衰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一直以来大汉与匈奴人之间地战争,马匹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想当年“平城之围”,为什么汉朝不是匈奴的对手,还不是因为缺少马匹,不得不委曲求全,采取和亲手段,以换取一时的和平,积蓄力量,将来反击。
当年高帝意识到“车骑者,天下武备也”,要巩固汉朝政权,抵御匈奴的侵袭,就必须大力发展养马业,壮大骑兵力量。
为此目的,从汉初开始,虽说连河套平原和河西走廊这样的养马地都没有,还是很积极筹集资金发展养马业。
高帝四年八月,开始征收“算赋”,“为治库兵车马之用”。
汉文帝的诏令中,一条非常重要的内容是: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
民间百姓只要养了一匹马,就可以免去3人的兵役或者赋税。
要知道,按照汉朝的规定,通过纳粟得到五大夫以上的爵位,也才可以免除1人的兵役或者赋税。
一时之间,民间养马成风。
到了汉景帝时期,马匹已经增多,汉景帝“始造苑马以广用”,还在边地建造了36所马苑,“以郎为苑监,分养马三十万匹”。
这些马匹,成为了汉朝战马的主力军。
不仅民间养马、皇家养马,就连汉朝的各郡国,也在养马。
在汉朝的郡县里,设置了马丞,在诸侯国里,则设置了仆及其属吏厩长、厩丞等,专门负责养马事务。
汉朝上下一心,全力养马以装备骑兵,为的就是日后为反击匈奴做准备。
可如今景帝为对付匈奴人而经营半生的成果一朝被匈奴人毁了,这无疑是一记耳光,重重抽打在每个大汉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