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试探
作者:悲伤哈密瓜   深宫嫡后最新章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大概是那一年赏花宴,身怀六甲的荣庆公主入宫,误食混有夹竹桃汁液的点心毒发后,一切就发生了转变。

    赵昭仪被处死,诛了九族。

    皇宫打杀了许多宫人,浓重的血腥味滞留在空气中久久弥漫不去。

    荣庆公主病倒,季淑离足足有两个月都没有去尚书房念书了。

    严律似乎也从中明白了什么,对齐越扬不再似从前那般热切。

    等季淑离再度回到上书房学习时,那个乖张活泼的“小魔女”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知书达理、金尊玉贵的皇家郡主。

    九岁的齐越扬不明白,为什么昔日的好友严律和季淑离都渐渐疏远了他。

    他多想去问个明白,但骄傲的他不肯低头,于是他冷着脸,希望严律和季淑离发现他的不对劲后,主动和他搭话。

    可齐越扬想错了,严律和季淑离更加不再敢与他说话,平日里见面也都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坚固的友情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脆弱,最终彻底破裂。

    齐越扬比任何人都更早得知了严律的死讯,这个消息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头,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正是他自己亲手策划和实施的行动。

    那个夜晚,当严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齐越扬却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沉浮,仿佛被回忆的鞭子无情地抽打。

    每一个片段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让他无法逃避。

    在那如梦似幻的场景里,小时候的严律总是面带灿烂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而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兴奋地嚷道:“走啊,我们一起逃学去放风筝!”

    那时的阳光温暖而柔和,微风轻拂着他们的脸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无忧无虑。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曾经的欢乐时光早已远去,只剩下痛苦与悔恨萦绕心间。

    齐越扬呆呆地坐在那张破旧的木椅上,目光空洞地凝视着窗外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竹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低语诉说着什么,但他却充耳不闻。

    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根本无从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皇上,贤妃娘娘来了。”罗公公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殿内,微微弯着腰,低垂着头,语气恭敬地禀报着。

    齐越扬思绪被打断,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之色,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用淡淡的口吻说道:“让她进来吧。”

    得到皇帝旨意的罗公公立刻躬身应下,随即便迅速退出了房间。

    没过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崔令仪带着紫鹊走了进来。

    崔令仪走到距离齐越扬几步之遥时停住脚步,盈盈跪地,低头恭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齐越扬见状,随意地挥了挥手,开口说道:“起来吧。”

    待崔令仪站起身来之后,他才又继续问道:“令仪,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崔令仪微微福身施了一礼,而后轻声回答道:“回皇上,臣妾听闻您近日以来一直忙于政务,废寝忘食,心中实在担忧不已。所以特地带了些皇上平日里喜爱的吃食前来探望。”

    说罢,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紫鹊,眼神示意其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呈上来。

    紫鹊心领神会,赶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并从中取出一碟精致的点心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百合莲子羹,轻轻地放置在齐越扬面前的桌子上。

    崔令仪再次开口介绍道:“这碟糕点是臣妾亲手做的牛乳菱粉糕。”

    一旁的太监立即上前取出银针试毒,见银子正常便退了回去。

    齐越扬闻言点了点头,伸手端起那碗百合莲子羹,浅浅地品尝了一小口,又拿起一块牛乳菱粉糕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吃完之后,齐越扬满意地笑了笑,对着崔令仪夸赞道:“令仪有心了,快坐下陪朕说说话吧。”

    崔令仪走到下首的椅子前,缓缓坐下,微微抬起头,目光流转间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臣妾依稀还记得,这牛乳菱粉糕可是皇上您幼时最为钟爱的点心呐!想当年,皇上您在上书房埋头苦读之时,嘴里就常常念叨着要吃上这么一口美味呢。”

    齐越扬听到这番话后,原本正端起莲子羹准备送入口中的动作瞬间停滞住了。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回应道:“的确如此,朕幼年时对那些用牛乳制成的糕点可谓是情有独钟。只是那时母后担心朕贪食伤身,故而并不允许朕过多食用。”

    崔令仪轻轻颔首,微笑着继续说道:“臣妾对那段过往也是记忆犹新呢。当时皇上您甚至还央求过定远将军从他家给您带上这牛乳菱粉糕到上书房来解解馋。”

    说到这里,她不禁轻叹了一口气,面露惋惜之色,“只可惜,定远将军福泽浅薄,如今已然为国捐躯,英勇牺牲了。”

    齐越扬闻言,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不语,只默默地将手中那半碗尚未喝完的莲子羹放置在了桌面上。

    看到齐越扬的反应,崔令仪赶忙站起身来,双膝跪地,面露惶恐地说道:“都是臣妾一时口快,提及了这些令人伤感之事,请皇上恕罪,万望皇上莫要怪罪于臣妾才好。”

    “罢了,你起来吧。”齐越扬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微微抬起右手,随意地挥了一挥,向跪在地上的崔令仪示意她可以起身了。

    崔令仪听到这话后,如蒙大赦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却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大方方地坐回原位。

    她低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轻柔说道:“臣妾知道皇上与定远将军自幼相识,那份情谊深厚无比、难以割舍。如今定远将军不幸离世,皇上定然悲痛万分。臣妾愚笨,实在无法替皇上分担这份忧愁,都是臣妾们的失职。”

    齐越扬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桌食物,原本精致可口的佳肴此时已全然失去了吸引力。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崔令仪,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耐:“那些过往之事早已烟消云散,贤妃,你不必再提及了。”

    崔令仪闻言,眼眸微微一闪,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乖巧顺从的神情,赶忙低头应道:“是,臣妾谨遵皇上旨意,日后定当不再提起此事。皇上日理万机,操心国事,臣妾在此多有叨扰,还望皇上恕罪。臣妾这便先行告退了。”

    齐越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待看到崔令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他立刻转头对身旁的太监吩咐道:“将桌上这些东西统统给朕撤下去吧!”

    太监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应声上前,手脚麻利地将满桌的食物收拾干净并端走了。

    “娘娘,您平日里可是最不爱往这养心殿走动的,怎地今儿个竟亲自送点心过来了呢?”紫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崔令仪的左手,将头轻轻凑到崔令仪的耳畔,压低声音好奇地询问道。

    崔令仪美目之中波光流转,却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淡漠之色,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引起她内心真正的波澜,缓声道:“不过是前来确认一桩事情罢了。”

    紫鹊见自家主子如此神情,心知此事怕是颇为复杂,接着问道:“娘娘,不知您是否已经确认清楚了?”

    崔令仪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深处,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虽尚未完全确定,但也大致知晓了七八分。”

    紫鹊见状,自知不该继续刨根问底,于是默默地扶着崔令仪登上早已等候在外的轿辇,缓缓向着钟粹宫行去。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崔令仪轻轻地拢了拢身上那件精致的披风,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对齐越扬的失望之情犹如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

    自古以来,天下众人皆言女子天性善妒。

    然而,那些男子们所耍弄的阴谋诡计,又何曾比女子少过半分?

    旁人或许并不深知齐越扬此人的品性,但她崔令仪陪在齐越扬身旁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二十个年头!

    这漫长岁月里的朝夕相处,难道还不足以让她彻底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么?

    齐越扬总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这种既要又要的性子已然深入骨髓。

    只可惜,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之躯,并非拥有三头六臂的神仙,又怎能妄想将所有事物都处理得面面俱到、尽善尽美呢?

    齐越扬贪恋季淑离带来的利益,还要季淑离对他绝对忠心,要季淑离做他的不二臣。

    若他一时鬼迷了心窍,对严律痛下杀手也未必不可。

    看齐越扬今日的态度,显然是不愿再提起严律了。

    崔令仪叹了一口气,她这般都能明白的事情,季淑离那样聪明的女子,难道会想不出来吗?

    永寿宫。

    季淑离身披一件鲜艳如血的红狐披风,面色苍白如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与活力一般,无力地倚靠在床头,静坐在床榻之上。

    屋内的火炉中,炭火熊熊燃烧,散发出炽热的光芒与温暖,整个房间都被这股暖流所笼罩,显得格外温馨舒适。

    桃夭轻手轻脚地领着一个身形佝偻、弓着腰的老婆婆缓缓走进了室内,低声吩咐月牙和星语将房门紧闭,并守候在外边以防他人打扰。

    那看似年迈体弱的老婆婆踏入屋子后,不紧不慢地摘下头上那顶破旧的帽子,然后直起身躯,竟是一个七尺男子!

    男子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接着以额头重重地叩击地面,发出一声沉闷而响亮的声响,用略带沙哑却饱含深情的嗓音道:“郡主!”

    季淑离原本迷离恍惚的眼眸中瞬间闪过几丝迷茫之色,微微侧过头,目光缓缓投向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嘴唇轻启,满是疑惑地问道:“你是……?”

    跪在地上的李旻缓缓抬起头来,此刻他那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激动,声音颤抖地道出自己的身份:“奴才是李旻。”

    听到这个名字,季淑离脑海深处的记忆渐渐苏醒过来,轻声说道:“本宫记得,你一直跟随在严律将军身旁习武。”

    李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一下情绪,但话语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着回答道:“正是如此,将军如今遭遇大难,奴才只能提前赶回京城向郡主您禀报此事。”

    季淑离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胸口,凝视着李旻,嘴唇微张想要询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失去了勇气,似乎害怕从对方口中听到那个令她心碎的答案。

    “将军坠下山崖,待我们的人寻至崖底时,只瞧见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肉身更是惨遭野兽无情地啃噬,几近荡然无存。”言及此处,李旻不禁悲从中来,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清泪,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硬是将这一切讲述完毕。

    听闻此言,季淑离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一口气竟险些没能喘上来。

    紧接着,她只觉心脏猛然一抽,一股剧痛袭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滚而下。

    一旁的桃夭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紧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季淑离,满脸焦虑地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啦?可千万别吓奴婢啊!”

    过了好一会儿,季淑离才缓缓回过神来,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她朝着桃夭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而后目光转向李旻,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他……他生前可有留下什么?”

    李旻点了点头,随即小心翼翼地伸手入怀,摸索片刻后,取出一封书信以及一个精致的锦囊,恭恭敬敬地呈递给季淑离。

    季淑离赶忙伸手接过这两样物件,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

    当她看清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时,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那分明是严律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