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时叶一柏不是以学子装扮出现,或许裴处长真的不会伸手相助……
“救过我?”
叶一柏微微愣住,随后他盯着裴泽弼,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回那次初见的情形。
原本那位少爷在黄埔江里已奄奄一息,叶一柏被救上来时浑浑噩噩,分不清梦与现实。直到此刻,经裴泽弼一提,他才猛然醒悟:那竟非梦境!
“所以在当铺那次……就是因为这个?”
裴泽弼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忘得这么彻底,在当铺时,难道就觉得我特别不讲理?”
“我以为你是疯子……”医生老实说道。
裴处长咳了几声,差点呛着自己。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小心眼。当时我冒生命危险救人还遭降职处分,结果下次见面你对我却视若无睹,实在让人气恼。”
“那我现在道歉还不晚吧?对不起裴大处长,还有,谢谢你。”
“那天的事,我也向你赔个不是。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咱们就算两清。”
两人说着,沿着高台一步步往下走。周大头早先就打听好了那位老中医的住址,虽说裴泽弼现在满身黏糊糊的,但这事儿既然出来了,总得把事情办妥了再回去。
快到高台下时,裴泽弼忽然转过头,望向不远处一直跟张会长解释着什么的柴鹏,冷冷地道:“这家伙真讨厌。”
裴泽弼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正和张会长说话的柴鹏闻言脸色一变,额头立刻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次麻烦大了,裴泽弼这种地位,只要他不喜欢某人,即便自己不出手,自然也有人会替他教训那人。
如今在这种公共场合被一个有权势的人物当面厌恶,可以说完全堵死了他上升的道路。
只要裴泽弼一天还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人敢与一个被市警察局高层厌恶的人交好或依赖。
从船街离开后,裴泽弼又带着叶一柏去了几位老中医家里。中医在调理身体、增强免疫力方面很有手段。为了让药物符合西医的习惯,叶一柏特意请老中医制成药丸,这让老中医十分不满。
但医者毕竟是一家人,听说了小莉莎和冯然的情况后,尽管嘴里嘟囔着水煎药效果最好,老人家还是迅速翻阅医书,寻找合适的方子。
一个是中医,一个是西医,再加上叶医生自认对中医略有了解,两人的讨论激烈而深入,老先生恨不得当场让这小伙子重新学习一遍中医基础知识。这场争论持续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最终两人商定了两张药方和成药方式。
“瞿先生,那我三天后来拿药。”
瞿老先生将叶一柏几人送出门外,“行,我会准备好。”见叶一柏就要离去,他忍不住开口道:“叶医生,你能来我很高兴。”
“这些年出了太多新鲜事物,人们都说老祖宗的东西过时了。可我行医五十多年,虽然谈不上妙手回春,但也救过不少人。治病救人这门手艺怎么可能会过时?”
叶一柏闻言也不免感叹,他明白中医正面临困境,未来几年恐怕更加艰难。
“瞿老先生说得对,治病救人永远不会过时,历史终会给出现实的回答。”
瞿老先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四人坐上车往回走,叶一柏和裴泽弼自然不忘给谢阳带些药材。原本一整天都兴高采烈的小少爷瞬间蔫了下来。
回到上海市区已是夜幕降临,霓虹灯闪烁,与南市形成鲜明对比。
“叶医生,到了。”车子缓缓停下。
叶一柏拿起龙珠球,打开车门,谢阳的眼睛紧紧跟着龙珠球的移动。
“想要这个?”叶一柏看穿了谢阳的心思。然而没等他点头,裴泽弼干咳一声,抢先下车,顺势帮叶一柏关上了车门,把谢阳锁在里面。“送小公子去裴公馆,让我舅公带。”
周大头应了一声,熟练地启动汽车,载着一脸迷茫的谢阳驶向裴公馆。
裴泽弼站在原地,少见地露出一丝尴尬。
五月中旬的傍晚,空气依旧有些闷热,舞狮的痕迹犹在,全身黏腻,后背还粘着许多黄色毛线球。
叶医生一只手托着龙珠球,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抬头看向裴泽弼,“那去我那里休息吧?”
“好啊。”裴处长矜持地点点头。
叶一柏领着裴泽弼朝济合大楼走去。
“叶医生!”
“叶医生!”
“《周六邮报》上的照片是真的吗?太厉害了,这么年轻就能做到!”
“确实是叶医生没错,这事上周就流传开了,理查医生说的,当时大家还以为是开玩笑。今天院长办公室和护士站的电话都快打爆了,波恩医生打了好几个电话提醒叶医生回复一下。”
《周六邮报》的事犹如一枚炸弹,在整个济合炸开。第一个医生带着报纸进门时,整个医院沸腾了起来。
与其他国人更重视荣誉不同,作为顶级医院的专业人员,济合的医生们明白这件事的价值:断指再植,叶一柏开辟了一个新的外科领域。
随着工业化发展,机器替代手工劳动,工业事故频发。像伦敦、纽约这些大城市,每年因为机器受伤断肢的人数数以十万计,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镇上的人们得疯了。”老村长看到这篇报道后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这个有灵气的年轻人,说不准还能开创新的医术哩。”村里的老中医罗伯特慢条斯理地说着,说完就健步如飞地往村里新成立不久的临时诊所赶去。由于这诊所才刚设立不久,人员也还在陆续到位中,像一柏和小查他们这些新来的医生,资料都还留在之前的科室里。罗伯特得趁波恩大夫醒悟过来前,赶紧把这些事情敲定下来。
一柏自个儿也察觉到了村里这不同寻常的气息。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笑了起来,然后打算带着小弼回五楼宿舍去。但正当他将要踏上楼梯之际——
突然,一阵尖厉的哭喊声从重症监护室那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