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原来如此。老哥你算是占了个大便宜喽。”说完这句话后李茂又低头对躺在那儿汗如雨下的年轻人讲了几句鼓励之言……随后轻轻转过身来挡住了他朝向不远处那截断肢的视线。
小伯纳德躺在简陋的木床上,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恐惧。老村医叶大夫目光一扫,身边的劳拉心领神会,立刻拿过一张干净的布巾准备盖在他脸上。
“不不!我要看着,不要蒙住我的眼睛!我要看着。”小伯纳德声音尖厉起来,带着一丝颤动。
米老和林医生见惯了各种疑难杂症,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对劲。“上点儿安神散吧。”米老低声说道。
叶大夫刚想点头,就听小伯纳德哀求道:“先生,先生,您行行好,别让我睡着了。我保证乖乖地躺着不动,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真的。”
那药里有些成分毒性不小,除非万不得已,叶大夫也不想用。
“闭上眼安静点,劳拉。”
劳拉答应一声,轻手轻脚把布巾敷在小伯纳德脸上。
屋子里隐隐传来呜咽声,可大家此时顾不上他的感受。只见叶大夫小心翼翼地将缩进去的筋一点点挑了出来,“这个伤虽然看似是断掌,其实是从食指根部断裂的,所以我们既得治断指又得处理断掌。”
比利已经初步清理了伤口,但可以看出他还是挺慎重的,有的地方并没有完全切除坏死的皮肉。
“剪刀。”
“接断肢最要紧的是让手脚重新灵活,所以......”随着咔嚓一声响,一块受伤组织掉进托盘里。
透过布巾,小伯纳德眼皮微微颤抖。虽然麻木膏已经让他感受不到疼痛,可是那种撕扯的感觉仍旧十分强烈地刺激着神经。
仿佛觉得自己的整只手掌被活生生切下了一样,小伯纳德浑身开始抖动不止。
“大……大夫。”
“安神散!”
“哦。” 布巾再次抖了两下后静了下来。
“缝线。”
叶大夫接过线头在药水里浸了浸,先从拇指开始着手。“其实接活的手法差不多,熟能生巧罢了。”
每取出一条筋络或血管时,他就用染过的线做个记号。同样的手法也被用到整个手腕部分。
“下一步就是固定骨头,用钢丝穿过去绑紧,接着是连通静脉、修补肌腱、修复动脉以及神经。”
旁边一直静静注视手术过程的人中,比利医生更是看得仔细,时不时低头写下些要点。
床单后面的小伯纳德感觉有硬邦邦的东西猛地钻进了手指之间,顿时变得坐立不安,就像是这钢针插进了脑子而非手上似的。
原本压抑的悲伤与痛苦瞬间涌上来占据脑海,只剩下那一股锥心刺骨之感。
“接下来依次给第二到第四根骨骼做相同的处理,并且在背面留出个尾巴来。”
此刻室内格外寂静,只有铁钉穿过皮肉的声响回荡耳畔。每一次推进动作都牵动起病人眉宇间痛苦的表情,如同无数针尖正穿透脑壳搅动着浆液一般快速加剧着折磨。
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直至哽咽,胸腔仿佛堵住了似的喘不上气。无数曾经因失血过多而死去的人影闪过脑海。
“大……大夫…… 我...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 科莫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求助道。
叶大夫急忙吩咐:“比利!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扔开手中记录的纸张,比利快步走过去揭开布帘子查看状况。“没事啊小伙子,你这只是鼻塞加上心里害怕而已,心跳稍微加速了一些属于正常反应,放宽心就好了。”说罢掏出一块棉布为科莫擦拭脸上的汗渍泪迹及鼻涕安慰道。
听到比利的话,科莫的心头却毫无喜悦,他就像叶大夫口中那种后知后觉的病人。那日机器割断手时,痛感袭来,等他痛得麻木了,母亲才急急忙忙把他送到了镇上的诊所。当第一根钢针刺入手掌的那一刻,科莫仍旧觉得这是一场梦境。
但如今,嗅着屋内弥漫的消毒水味,瞧见围在他左手边穿着白大褂的医者和架起的两台摄像机,以及手上传来的那股撕扯般的疼痛,科莫终于明白了真相——他的手,真的没了。
他的手,真的没了!
这种认知让年轻的科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刚大学毕业,随母漂洋过海来到这遥远的土地,人生还没开始就蒙上了阴霾。
“我以后该怎么办?”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世界那么大,真的有人能把这只手重新接上吗?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沿着脸颊滑落,止也止不住……
“叶大夫,患者的状况不太好。”劳拉轻声提醒道。
叶一柏连头都没抬,专注在手术上。比起断指,断掌的缝合更为困难。虽然他常说恢复功能最重要,但他依旧想兼顾美观。只要还能保留,哪怕多留0.5厘米也不嫌少。
“这还算稳定了,安静地流眼泪呢,小丫头你有空帮擦擦泪,别让他太难受。”
“好的,叶大夫。”劳拉心中赞叹不已,真是个温暖的人啊。
四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全神贯注盯着断裂的手掌,另一边科莫默默流泪,不时抽噎。如果哭声太大,旁边的小护士便会用力给他擦泪,并低声劝慰:“你稍微轻点哭,别打扰叶大夫他们。”
闻言,科莫的眼泪反而更加汹涌。
“首先固定肌腱,接着先伸指再屈指,现在几点?”叶一柏用八字法缝合伸肌腱时问道。
“8:06。”
“来得及,我们还有时间修复浅深屈肌。”
“劳拉,帮我擦汗。”
从夜半被叫起来接连做了两场手术,叶一柏也略显疲态。不过当他听见伯纳德轻细的哭泣声,仍不忘安抚,“别灰心,你的伤口很整齐,恢复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我保证。”
小护士闻言好奇,踮脚想看看漂亮的伤口是何模样,随即又迅速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科莫并不觉得安慰了几分,但抽泣声确实略微减弱了些许,他明白这些看似冷漠的医者正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