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兰倚在床上，头偏一侧，目光始终盯着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那一身淡蓝色旗袍更显得气质高雅，真让人意想不到，这样的姑娘居然会沾染那种东西。

    “不吃药？”小石头瞧了瞧莉莉手中药碗里丝毫未动的汤药。

    莉莉无奈地转头看了眼小石头，点头说：“许是舌头受伤的缘故，这位魏小姐半天都没说过一句，就只会对着窗外发呆。你看，饭也没吃一口。”

    叶大夫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虽然平时他对乡里的小大夫总是笑脸相迎，可对病人的关怀却是无微不至。毕竟这些乡亲们已经饱受病痛折磨，他得尽量在心灵上为他们提供一点慰藉。

    但这种关心是有条件的，那些自己都不珍惜生命的病人总让他有些许不悦。见过太多的村民为了生的一线希望而苦苦挣扎，对于不懂珍惜生命的人，他自然是心存不满。

    然而作为一名大夫，不能挑剔病人，也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医疗工作之中。

    “魏姑娘，你这癫痫发作起来可是要人命的，药还是得乖乖吃，不然苦的只能是你自己。”叶一柏说。

    魏如兰依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头侧向窗外，身子动也不动一下。

    叶大夫在床前默默注视了她一分钟，见她依旧毫无反应，才缓缓转过身来，对身边的护士莉莉说：“行了，把药拿回去吧，等会儿我加在注射液里给她输进去。”

    莉莉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药收起，轻声对叶大夫说道：“之前想问她的病史，但她一直不愿开口，今早拍的片子出来了。”说着，她弯腰从魏如兰的床底下拿出了一张x光片。

    叶一柏接过片子，对着窗口仔细瞧了瞧，这才放心了一些，肋骨虽有轻微移位，却并不严重，只需要用绷带固定好，并辅以内服和外敷药物便可恢复。

    “晓得了，你自己去忙吧。”

    莉莉点点头，随后同站在不远处的卡特医生简单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去。

    “卡特兄，这位魏姑娘早上八点开始就出现全身性强直阵挛性发作，据同伴所说，一晚上发作了三次，最长的一次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初步判断是大量吗啡与酒精所致。”叶一柏解释道。

    卡特同样面色沉重，病人不愿配合让他们很难准确判断病因。

    “姑娘，咱能好好聊聊你的病情吗？”卡特操着略显蹩脚的当地方言问道，尽管他已经来了多年，但在语言上仍显得不够熟练。

    见魏如兰半天没吱声，卡特也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一柏兄，只怕也只能先试着开一些控制药量的小药了，要是发作频繁，咱们就得考虑采用多种药物混合使用的方式来进行压制。”

    这个时候的医院尚未配备脑电图检测仪器，多数大夫仍然依赖于病患及其家属提供的信息来进行诊断。

    “麻烦您大老远跑一趟，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竭尽所能去帮助她，”叶一柏说，“只要病人肯听话配合，一切还有希望。”

    说完这话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卡特继续问道：“不知道您对这项技术了解多少？”

    他知道未来很快便会有人研发出专门用于此目的的机器，只是目前还处于理论阶段罢了。

    听完这话后，卡特先是愣了片刻，然后露出钦佩的目光。“波恩兄提起过你是个全才，起初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算是见识到了你的博学多识。”

    正当两位医者沉浸在这番探讨中的时候，始终面朝窗外观赏风景的魏如兰却仿佛受到某种触动般蓦然回首，定定望着两人。

    “你俩刚才提到的遗传性癫痫会对小孩产生怎样的影响来着？”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

    魏如兰紧攥着病床上的白被，耳边回响着叶一柏和卡特医生争论的声音，手背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当她听到叶一柏说：“若是通过脑电图精确地找到病灶位置，特别是对于孩子来说，通过手术去除致癫区会比只用药物治疗效果要好得多”时，猛地坐了起来，扯下了床单，疾步走到叶一柏身旁，紧紧拉住了他的袖口。

    “你讲的是真的？这病能治吗？我的孩子因癫痫造成的智障能治愈？”

    两位医生互换了一下眼色，“如兰啊，你的手在流血了。再说，你的肋骨虽说没断，但这几日最好别多动弹，免得加重病情。”

    魏如兰之前一直挂着点滴，此刻一挣扎间，手背上的针头被拉了出来，瞬间鲜血顺着手腕涌出，虽然量不多，但流得很快。

    “天哪，小莉快点过来帮帮忙！”卡特医生焦急地喊道。

    小莉迅速跑过来，“大姐，您赶紧躺回去吧。”

    但魏如兰完全没注意自己手上正在流淌的血液，只是拽着叶一柏的手臂，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渗到了白大褂上，“我问你，是不是如果是因为癫痫引起的智力低下，确实可以通过手术来治好？”

    叶一柏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平静一些：“大姐，假如是因为癫痫导致的儿童智能发育迟缓，并且可以通过脑电图定位到具体的异常区域的话，尤其如果这些异常点比较集中或者位置理想，那么切除后的确可以帮助恢复大脑的功能。”

    长久以来与医疗打交道的经历，让魏如兰明白没有一个医生会百分之百确定地说能够治好任何疾病，不过听到了这种解释，她已经足够清楚：这是可以治好的，是真的有办法……

    看着对面两人，她忽地用手捂住嘴巴笑起来，泪水也同时滑落脸颊，在场的人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姐，求您快躺回去吧，劳拉过来帮个忙。”

    “把她送去急诊那边先处理一下，顺便用绷带固定胸腔位置，然后敷上一些活络血的草药膏。”

    “明白了，叶大夫。”

    这一次魏如兰倒没再剧烈抗拒，任由护士们扶她走，嘴里却不断喃喃着：“原来是有救的……真的有救……”，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