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儿子如此安排，柳素贞顿时觉察出其中不合事宜之处。“哎呀，宝儿，我和你裴伯父关系虽好，但咱们也要讲究个分寸。你怎么能让他人一大早就来做你的私人司机呢？这样做不光在这事儿上不合适，往后你们再打交道时也要留意才是。”

    电话另一端的叶晨宝听闻此言，一时愕然，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原来母亲并不知晓明日表彰结束后的那个更重要的约会——他会陪同裴泽弼去拜见邹老前辈。如今看来，唯一难题恐怕就在于如何告知母亲此事，毕竟，柳素贞一直是一位思想传统且保守的女子，怎能容许自己唯一的儿子将来陪伴一位男子共度一生呢？

    “嗯，姆妈，没事的。他……乐意的。”叶晨宝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仅以寥寥数字回复。

    柳素贞听闻更是深感担忧，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在人际交往之道上的稚嫩，实在令人放心不下，“宝儿啊，你这样子可不成啊。村里固然不像政府衙门里那么多繁复的人情事故，可是如若做得好人际往来，对你的工作也会有所助益的。这周末回来的时候，姆妈一定要和你说个仔细。”

    感受到母亲愈发沉重的语气，叶晨宝不禁无奈摇头，轻声回应：“姆妈，那还是让姐姐来接你吧。”

    听了这话，柳素贞这才住了嘴，答应会让叶娴提前前来帮她选一身漂亮衣裳，出席明日那表彰自己儿子的重要时刻。

    挂断电话之际，叶晨宝似乎还能感受到母亲向旁人述说起此事时，话语中交织着自豪和微带抱怨的声音，“我家那小子呀，明天要让县政局表彰他，非要把裴处长叫来接我过去，虽然是好朋友，也不能这么没规矩，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有人附和称是，提醒柳素贞现今有些官员常打着亲民旗号拉近人距，却容易让人误会其真正身份。“可不是么，现在这些人呐，动不动就一口一个阿姨大娘叫唤，你还以为自己真是人家的长辈啊。”

    叶晨宝搁下电话，无奈地揉搓额头。他知道，想要说服母亲接受自己的选择，这条路恐怕并不会那么轻松。

    在那宁静的乡土之中，他与裴泽弼真挚地期望下半生彼此扶持着共度岁月，这便免不了需要得到双方家族的支持。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成人，再也不像稚嫩的孩子般以为情感只是两个人的事情那么简单，毕竟俩人的未来是需要两个人共同付出努力才能成就的。前一天傍晚，裴泽弼已然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而他不能再让这个朴实的农家子弟单独面对那份厚重的压力。

    拂晓时分，叶一柏毅然离开了济河村，前往福山路餐馆参加一个村庄间的聚会。他坐上了裴泽弼的老式拖拉机，抵达餐馆门口下车时，正巧遇见了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张素娥与叶娴姐俩。

    张素娥一见到叶一柏从裴泽弼拖拉机的副驾位上下来，不禁拧紧了双眉，心头不禁纳闷，这小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那天——农历九月十九，

    “老妈、姐，我们进吧。”叶一柏走到叶娴和张素娥面前。

    叶娴微微点头，一路上已经被张素娥教训过的她，瞧见叶一柏与裴泽弼肩并肩朝她走来的样子，倒也难得地认同起母亲的看法，面对这位村里尊敬的裴主任，她的弟弟的确欠缺了一些应有的人际界限意识。

    “裴主任，你也参加这场荣誉大会吗？”叶娴微笑着说。

    裴泽弼同样带着乡间人特有的谦逊微笑回答：“叶姨，叶小姐，这场荣誉大会我其实是沾不上边的，我只是早上顺路过来看看叶一柏，顺便送他一程。”

    听到这话，张素娥面上显露出果然如斯的表情，上前几步，脸上堆满了客套而又不失热情的笑容：“泽弼啊，一柏年纪小不懂事，怎么可以让您这么一大早就亲自跑一趟呢？回头我要好好地说说他，希望您可别介意啊。”

    “叶姨，我不介意。”裴泽弼虽然不明白张素娥为何会有此言，但他敏锐地觉察到她热情背后的隔阂，或许连张素娥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但裴泽弼早已洞察无遗。

    其实，在张素娥心中对权力和地位总是怀有一种敬仰的心态，不论是谁坐在裴泽弼的位置上，她都会对他们表现出同样的热络与恭维。早先的时候，她还满心期盼叶一柏能与裴主任关系密切些，那时候她的热情为裴泽弼提供了不少亲近家族的机会。现如今情势变了味，张素娥出于对权威的敬畏之情，对待裴泽弼的态度虽依旧热情却多了些提防与戒备，无论裴泽弼多么谦逊诚恳，她在心底都不会把他当作纯粹的晚辈看待，更甚至怀疑他是否在表里不一……

    裴泽弼娓娓道来：“前几天我远房舅舅生病入院，幸亏一柏鼎力相助，一会儿表彰大会结束后，我还需麻烦他过去再看看舅舅的情况。加上这几天舅舅身体不舒服，我都陪着他一起住，所以说是顺路而来。”

    叶一柏并未将他与裴泽弼之间的情谊告诉母亲张素娥，而裴泽弼又不便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低头敛目低声解释着，身边的叶一柏听在耳中，五味杂陈。他不动声色地悄悄握住了裴泽弼身后的手。

    “一柏能够帮你，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泽弼，这么多回帮助我们一家，你已经做得够多，无需对一柏或是我和阿姨太客气。”张素娥满脸笑容地道喜着。

    此时，叶一柏轻轻地拍了拍裴泽弼的手掌，接着转头对张素娥和叶娴说：“阿妈，姐，我们也先进去吧。还有泽弼，表彰大会之后要去探望邹老伯的事，你就别再奔波了，一起进里面坐下就好，那儿应该不会少了您的座位。”叶一柏看着裴泽弼说。

    裴泽弼听闻，惊异地望向叶一柏，很快领悟了他话里的深意，明白了这个“家属”的意思——原来城市之友的表彰大会上，出席者仅限被表彰者本人及其亲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