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服下药物,进食少许后,李元狐挥手示意他人退下。
此刻,夜色已深,窗外一片静谧。
朦胧的夜色中,星星细如尘埃,虽然光芒微弱,却闪烁着独特的光华。
李元狐目光穿透窗棂,远眺着这宁静的夜色,不禁轻叹:“这里的夜景,倒别有一番韵味……”
慕白打量着他,忽然道:“罗莱死了?”
“是啊……”
这幽幽两个字从李元狐嘴里吐露出来时,他自己倒是忽然萌生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罗莱的死似乎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像罗莱那样精明的人,怎会如此轻易地失去警惕?
即便身处夙家之中,那种过于轻率的防备之心,似乎与他的性格并不相符。
还有他之前特意放过自己的事情……
李元狐不禁陷入了沉思,以至于慕白连声呼唤,他竟都未能察觉。
慕白:“在想什么?”
“一些复杂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李元狐轻叹一声,随后补充道,“虽然现在我放了你,但暂时还不能直接让你离开皇镜司,以免引起别人对‘罗莱’身份的怀疑。”
“我知道。”
“你理解就好。等时机一到,我会向朝廷上报,将你流放到东粼,这样这桩案子也算是了结了。”
“那你自己呢?你计划如何脱身?”
“再说吧。”李元狐淡淡一笑,似浑然没有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慕白沉声道:“你应该回到大邓,虽然璘王已经去世,但他的旧部或许能助你东山再起。”
可李元狐却淡道:“我从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调查清楚皇长兄被杀的真相……”
慕白叹了口气:“璘王的声望过于显赫,若不能成就千古一帝的伟业,便只能落得如此下场。你可明白其中深意?”
他的眼神幽暗而深邃。
他总是这样的冷静理智,似乎早已看透了人间的冷暖与人心的丑恶。
可李元狐心里,却仍怀揣着一腔难以抑制的天真与妄想。
但他也明白慕白的言下之意。
李元狐微微低下头,轻轻捏了捏眉心:“……总而言之,这件事情暂且就算告一段落了。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惹出什么新的麻烦。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富贵闲人。”
“富贵闲人?”
慕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忍俊不禁。
月色西斜,皇镜司的森冷气息愈发逼人。
李元狐心中有事,不由得多走了一圈。
冬日的寒风凛冽,枯枝残叶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扭曲的暗影。
然而,在这阴森的氛围中,一处院落却显得与众不同。
那院落名为“蓁蓁”。
光色柔和,如同烟水一般,似乎透着一股氤氲的雾气。
这里是罗莱妹妹生前的居所,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更像是一片净土。
两个女婢惊觉,慌乱中忙不迭地跪地行礼。
他轻挥衣袖,示意她们退下,而后走到案桌前,修长的手指轻轻翻阅着桌上的书籍。
这些书籍虽已泛黄,可每一页却干净整洁,不见半丝尘埃,显然是被人精心呵护打理过的。
李元狐放下书籍,走入一间偏厅。
他的手不经意间拂过一盏雕着白玉兰花式的八角宫灯,只听得一阵细微的机关声响,背后的墙壁竟神奇地凭空现出一道暗门。
“竟有如此隐秘之所,不知藏着何种机密。”
李元狐身形仿若闪电,刹那之间便闪入密室之中,眼前的景象犹如梦幻中的水晶宫般璀璨绚烂,奢华到了极致。
密室内,书架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上面摆满了九国的情报卷宗,就连他自己的也赫然在列。
李元狐细细阅览,心中不禁惊叹:“如此详尽的情报,不愧是罗莱。”
其中所涉隐秘之事繁多,像季渊的长孙一族、雪霁的六皇子郑栩铭,还有大邓的郁家,皆详尽地记录于册。
罗莱所掌控的情报远比李元狐想象中更为全面,尤其是看到武王李寒霆在不久前犯下的案子,直令李元狐的脸色瞬间僵住。
“他竟敢如此肆意妄为,我大邓江山岂不危如累卵……”
李元狐十指不自觉地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
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被隔绝于这方静谧的空间之外。
宫灯的光芒逐渐变得幽远而朦胧。
李元狐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只见高大的书架矗立,其上案卷林立,宛如古老的棋盘,经纬分明,纵横交织。
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并非立于世间,而是被置身于一盘浩渺无垠的棋局之中,成为了一颗被无形力量牵引的棋子,每一步都身不由己,每一刻都在命运的经纬上徘徊。
万物皆静,连光影的流转都显得那么缓慢而悠长。
忽然一声轻微的“吧嗒”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李元狐低头一瞧,只见一份卷宗掉落于地,封面上“夙修竹”的名字格外醒目。
他将其捡起,卷宗里记述着的是,夙修竹二十年前离开大邓,带着独女夙鸢游历九国,为李寒熙奔走游说,联络诸国有志之士,并且在暗中搜集情报。十三年前,他定居云州,定期向大邓的瑞安传递各类信息。
李元狐猛然想起罗莱临死前脸上那丝丝沁凉且悲怆的微笑。
一时之间似乎又明白了许多,却更有一分无可奈何的苦楚。
“罗莱明明知道所有事情,却始终未对夙修竹下手。那么,究竟是谁杀害了夙修竹?”
和杀害李寒熙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他们来自大邓吗?
“看来,我确实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
李元狐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一半的面庞隐匿在光影之中,眸中光色先是幽幽沉落,转瞬之间,又燃起熊熊烈火,犹如锋利的刀锋般雪亮。
密室里一片寂静,唯有宫灯的烛影微微摇曳,投下些许斑驳的光影。李元狐沉浸在这众多的卷宗里,脸上不见丝毫情绪的波动,唯有那双幽邃的眸子,在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他将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皆牢记于心。
一连几天,他都未曾迈出密室一步。
直到三日后的深夜,李元狐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房中。
此时,楚微遥已然等待许久,她身着夜行衣,静静地坐在房中悠然喝茶。
见到李元狐归来,楚微遥放下茶杯,开口问道:“没露出破绽吧?”
李元狐摇头回应:“没有。”
楚微遥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里面写了罗莱的诸多习惯,阿鸢让你务必牢记。另外,她还让我转告你,每年自腊八起,罗莱都要入宫陪伴太后直至十五,你要谨慎应对。”
李元狐接过册子,随手翻看了几页。
楚微遥接着叮嘱道:“你最近在皇镜司也要多加留意,尤其是夙阿爹的案子,倘若发现线索,务必要告知我们。”
李元狐点头应承:“放心,我会留意的。”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照顾好姐姐。”
楚微遥闻言,眉眼一抬,面露疑惑:“你……不会喜欢我们家阿鸢吧?”
李元狐没料到她会突然这般发问,一时之间心澜微起,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楚微遥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她本就是个直爽的性子:“我自然不会告诉她,只因如此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对我们共谋之事也毫无益处。同时,我也劝你最好收起这份心思,况且我们家阿鸢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婚约?”李元狐微微一怔。
楚微遥见他满脸忧愁的神情,以为他因情失意,随口安慰了两句。又见他没有回应,眼看气氛凝结,她“唔”了两声后翻窗离去。
李元狐回神,仰望夜空,眼神略带怅然:“和兄长的婚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