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发出的沙沙声越发密集。
宋南烛屏气细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动声色拔下鬓间的发簪,紧紧握在手里,心里盘算着自己如今的处境。
包围他们的,不知道是不是野兽。
谢沉砚说过,花展毅在山下接应他们,百里铮也说过,山脚到处都是官兵。
倘若她真的遇到了野兽,这边动静一大,附近的人肯定会察觉,只要她撑住了,就能捡回两条性命。
宋南烛暗暗咬牙,下定决心。
她心里明明怕得要死,握着簪子的手却丝毫没有发抖。
周遭脚步声如潮水般涌入耳畔。
突然,“呼啦”一声。
一团橘黄的光线照亮宋南烛眼前方寸之地。
慢慢的,周围燃起了数十支火把,温暖明亮的光线照亮了宋南烛眼前的道路。
十好几人骤然出现在宋南烛视野中。
为首的花展毅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快步走到宋南烛面前,担忧地注视着宋南烛,以及她背上的谢沉砚。
“宋姑娘。”花展毅唤了一声。
宋南烛看到花展毅,像是在深海中挣扎的人,一下子抓住了漂浮的悬木。
惊喜交加之下,心头紧绷的弦一松,她再也撑不住,像是被抽走脊柱,一下子瘫坐下来。
旁边的花展毅眼疾手快扶住宋南烛。
宋南烛一倒,她身后的谢沉砚也跟着遭殃。
眼见谢沉砚要摔倒,花展毅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把拉住了即将倒地的谢沉砚。
“还有气儿,没有致命伤,只是昏过去而已。”一道清冷的女音响起。
宋南烛下意识抬头仰望,借着昏黄的光线,依稀看到一个腰间别着条软红小皮鞭,身穿一袭大红袍的姑娘。
顿时放下心,大口喘气。
她把目光重新放回花展毅身上,抓着花展毅的胳膊,喘着气,断断续续道:“谢公子……蛇……咬了……”
说完,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
花展毅把宋南烛捞回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从他的视角,看到的是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女,凌乱的发丝,脏污的脸庞,破烂的衣裳。
谢沉砚那家伙有多重他是知道的,连他这个男人都背不了他多长时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居然能背着谢沉砚从山上走下来。
谢沉砚这家伙,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得到一个姑娘如此倾力相待。
花展毅由衷敬佩宋南烛。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宋南烛的侧脸,心念微颤。
而他身旁,扶住谢沉砚的花晚柠也把目光放在了宋南烛身上,并且和他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花晚柠是花展毅唯一的妹妹。
徽墨到太守府给花展毅报信,请花展毅带兵围住苍溪山时,花晚柠刚好在家,一听说谢沉砚跑到苍溪山去救他的梦中新妇,便兴致盎然地说要凑热闹,执意跟来。
花展毅自然知道自家妹妹怀着什么心思,他本意不想让妹妹跟过来,可架不住她挥得又快又狠的鞭子。
花展毅虽是个男子,却不喜刀枪,生性钟爱诗词歌赋。
而花晚柠虽是姑娘,却自幼习武,身上没有半点娇气。
花展毅很清楚,自己家妹妹不像别人家的妹妹那样,乖巧听话,懂事明理。
他的妹妹,向来说一不二,不喜欢被人管束。
花展毅也很少管她。
唯独在谢沉砚的事上,他一直禁止妹妹和谢沉砚接触。
就是怕谢沉砚和妹妹两个急性子的人,一见面就掐。
谢沉砚嘴巴坏,做事出格,脾气急躁,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而自己的妹妹,天天揣着条鞭子,二话不说就拿鞭子抽人,跟个泼妇似的。
以往,两个人一见面,不是相看两生厌,就是指着对方鼻子茬架。
如今谢沉砚伤成这样,两人自然不可能再打,可宋南烛……
花展毅有些担忧地扭头瞧自己的妹妹,正好撞见妹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宋南烛。
他心下一紧,立刻抛出一句话。
“晚柠,待会儿回城后,我把宋姑娘送回家,你带着沉砚回咱们家,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话说完,刚想把宋南烛抱起来,带宋南烛离开,就被花晚柠抓住了胳膊。
“兄长,此举不妥。”花晚柠一脸严肃,“男女有别,别对人家动手动脚,会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说着,白了自家兄长一眼。
同时动手把谢沉砚推到自家兄长身上,二话不说,把宋南烛从花展毅手里“抢”过来。
自家兄长是什么样的人,花晚柠很清楚。
花展毅身为一个男人,每天不思进取,偷懒不习武也就算了,还整天揣着把扇子装风流,到处哄骗纯情小姑娘,活脱一个流氓。
这家伙要不是她亲兄长,她见一次抽一次。
花晚柠不放心把宋南烛交给兄长,花展毅也不放心把宋南烛交给妹妹。
两人同时抓住宋南烛,一左一右,你拉我扯。
没人去管谢沉砚,谢沉砚失去支撑,“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花展毅和花晚柠不约而同看了谢沉砚一眼。
沉默一瞬。
谁都没去管谢沉砚,仍旧把注意力放在争抢宋南烛上。
“花晚柠,你个泼妇,笨手笨脚,万一伤了人家宋姑娘,你拿什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花展毅,你个流氓,花花肠子,若是损了宋姑娘清白,你拿什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花晚柠,你竟然敢这么跟兄长说话!”
“花展毅,你竟然敢这么跟妹妹说话!”
“你松手!”
“你先松!”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气势上旗鼓相当,谁也不肯先松手。
在旁边围观的一群人,谁也不敢上前偏帮,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兄妹争吵。
最后,花晚柠实在不想再磨叽下去,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软红小皮鞭,抬手一抡。
“花展毅!”
“噼啪”声混着恐吓声响彻山林。
花展毅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松手。
花晚柠抢到宋南烛,轻巧地打横把人抱起来。
花展毅腹诽:天底下哪有这么凶的妹妹!
却不敢再上手抢人。
红衣似火的少女英姿飒爽,目光凌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一不二的狠厉。
“今天的事,都给本小姐烂在肚子里,谁要是嘴巴不牢靠,非要向旁人吐露个一星半点,搬弄是非,本小姐就帮他用鞭子把嘴巴缝上!”
官兵无一不被吓住,齐刷刷开口。
“是!”
花晚柠满意地收回鞭子。
眼看花晚柠抱着宋南烛渐行渐远,
花展毅只得认命。
垂下头颅,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是伤的谢沉砚,只觉得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