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下,小少年轻声低语。
洪德三十八年,南州戏班子南枝坊,南枝坊一度有名角儿坐镇,又有一批技艺高超的配戏乐师,当年在南州名声盛极一时。林青栀就是坊里的一名琵琶乐师,弹得一手好琵琶。她十岁时被卖与南枝坊的坊主,先是跟着坊里的先生学唱戏,一回高烧烧坏了嗓子,戏唱不了了,她模样生得好,被发配去做促使丫头坊主觉得可惜,便让她跟着坊里弹琵琶的乐师学习,也真让她学成了,青出于蓝。
当时南州的总督大人酷爱戏文,是南枝坊的常客。这一日,总督大人将南枝坊包了场,说是邀请京城来的大人听戏。
戏台上,‘杜丽娘’ 戏腔婉转,柔肠百结,总督大人听得摇头晃脑,询问身旁之人:“杨大人,得觉得这段《游园惊梦》唱得如何?”
被称作杨大人的男人模样长得十分周正,风度翩翩,不细看眼角细纹的话,只以为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兴致不高,只开口道了句:“琵琶弹得不错。” 一开口那经验阅历丰富之人便能听出此人官话带着南州口音。他这话就是随口一句,心中在思量事情时,耳中就只听到了清脆的琵琶音。
一旁作陪的另一位大人笑着道 :“扬大人出身南州杨氏一族,想是从小听多了戏文,一般角儿入不了大人的耳了。”
角儿在戏台上唱戏,乐师在一旁角落里见机奏乐,所以在包厢里能清楚地看到乐师们,不过都是来听戏的,眼睛都看着台上,很少有人会向戏台角落看。这位作陪的大人特意看了一眼角落里弹琵琶之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开口道:“居然是位女乐师,看不清模样,瞧着身段倒是风流。”
一曲《游园惊梦》结束,林青栀抱着琵琶回到后台休息。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笑眯眯的坊主,难得在后台见到的坊主居然是笑脸不时催促和叫骂,她想着知州大人包场,坊主应当是得了不少银子吧,这样想着一抬头就见坊主还冲她笑了笑。
一晚上知州大人点了三场戏,这场结束还有下一场,她赶紧喝了口茶水,也不敢喝得太多。
再次有意识,林青栀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的锦缎,她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惊慌地情绪都变得迟钝了。
迟钝地听到房门传来响动,紧接着进来一个男人,就着房间微弱的烛光,她模糊认出这人是今晚知州大人邀请人中的一位,似乎....姓杨吧,他脸色潮红,一副神志不清地模样向床榻走来。
然后就是混乱的一夜。
凌晨时分,男人被他的侍卫偷偷带走了,完全清醒地她手中死死握着一块玉佩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
痛苦的时间并没有太久,然后那侍卫又去而复返,林青栀动了动眼珠,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被灭口了。
最后那侍卫将她扛出了房间,翻过院墙,最终将她丢在了南枝坊门口。
林青栀后来才知道,她当时醒来的地方是督抚府衙,朝廷官员公然带伶人回府衙重地寻欢作乐,一个私德有亏是逃不了了,她还打听到那人有一个身份出身极高的妻子。她一直生活在戏班里,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争斗,可她知道自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池鱼是没有资格讨要说法的。
三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在戏班子里清白之身也没那么重要,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只要她还能弹,就饿不死。六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落地为安,取单名安。
三年过去,洪德的年号改为了建元,南枝坊这几年中陆续走了几个名角儿,名声也被后崛起的戏班儿取代,沦为了三流的戏班。这一年南州新的总督上任,姓杨,出身扬州大族杨家。已经三岁的小男孩,生得健康懂事,这一年后,林青栀便很少让她儿子在外乱跑。
建安五年,一场大火将南枝坊烧了个干净,呛鼻的浓烟,毒辣的火舌,林青栀将儿子死死护在了身下,姗姗来迟的武侯赶来时,她已经被火舌炙烤得奄奄一息。
林青栀看着毫发无伤地儿子,笑得很温柔,虚弱道:“安儿,娘亲告知你这一切,只是希望你不被身世所困,答应年亲一定要好好活着......娘亲有点累,要先睡一会儿....\&
最后小男孩将兰花纹玉佩深埋胸前,然后将自己卖了,将他娘亲安葬。
阿好眼神很好,林安哥眼圈红了。
她摸了摸心口,不舒服,于是她抬手在林安的胸口抚了抚。
林安倒是笑了,伸出手在她的肉肉的脸颊上戳了一下:“阿好,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以后就忘了那块相似的玉佩吧。”
阿好点头,胸口舒服了一点。
如果难过改变不了什么的话,那就只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
林安回东训院,阿好回小厨房。
可世上有些东西,即便不想要,该属于你的,还是会到你手中。
旬休日,早上不用赶着去族学,阿好依然按时按点地醒来了,睁开大眼睛就对上小蝶姐炯炯有神的圆眼睛,一起笑呵呵迎接旭日东升。
柔嘉公主的生辰在五日后,生辰要准备生辰礼,既然收到了正式的请帖,她应当要准备礼物的。
她一边小口小口用着早饭,一边想着准备什么礼物。
小蝶就在她对面眼也不眨地看着,阿好吃东西真好看!
“听说你要出府嫁人了?这前脚想着害人,后脚就出府,这动作挺利索的呀!” 月皎倚靠在门框上嘴上一如既往地不饶人,屋里甘棠在整理着今日要交接的一应要交接清单。
甘棠头也不抬,冷声道:“你若也想嫁人,没人拦着!” 自从那日四少爷一句就剥夺了她掌管财物之权后,她就是这样的状态,要么不说话,说话就是冷硬的态度。
月皎“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扭身走了。她是和甘棠一起到四少爷身边伺候的,两人一直住一个屋,这么多年自然是有感情的。
甘棠低下头,眼眶不自觉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