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父亲那里……” 说完紧要事,陆叶之顶着蓬乱的头发,支支吾吾地才开始询问起卫国公的态度。
“二哥,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扭捏的样子,” 陆鸣之露出一口大白牙玩笑道,接着又撇了撇嘴,“父亲对你和大哥一向和颜悦色,这次嘛……顶多也就是训个话。”
陆含之是嫡长子幼时体弱,懂事后随了外祖十分会读书,自然卫国公对他难有脾气,至于陆叶之,他虽是庶子,但因着长相和性格随了他已故的舅舅——卫国公在西北从军时结识的生死好友,卫国公对他亦十分宽容。
三个儿子,真就在陆鸣之这里最像传统意义上的父子。
陆叶之暗自松了口气,隔着牢门伸手拍了下陆鸣之的肩膀:“四弟,我倒是艳羡父亲对你的态度。”
“艳羡我常被父亲用棍子打?” 陆鸣之古怪道。
陆叶之摇头笑了下:“你可是咱卫国公府的最受宠的嫡出小公子,有老太太护着,父亲哪里经常打你了,况且父亲如今对你也是一样的和颜悦色。”说到此他不自觉看了眼抱着个木笼子安静乖巧的小丫头。
“嗳!”
这时,阿好却突然惊呼一声,只见木笼子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吃饱喝足的圆白“噌”地一下从笼子上跳了下去,小家伙跳到地上抖了抖身子,扭头看了一眼主人后,俩黑俩白四条腿转眼跑走了。
“圆白!”
阿好抬脚就要追上,被反应迅速的陆鸣之一把拎住了后脖领,阿好顺势转头看向他,大眼睛里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狡黠,陆鸣之不知她是何意,但被她这一眼看得还是下意识松开了手。
得了自由,阿好立刻向牢房深处跑去,小脸上还尽是焦急,嘴上喃喃道:“圆白可是御赐的狸奴,万一不见了,皇上哪日要见圆白,这可怎么是好?”
牢头在不远处听到动静,快步上前,毕竟是关押犯人的牢房,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走近就听到小姑娘的嘟囔,先是好笑,随即心里就是一突,这一般的小丫头哪里会将皇上随意挂在口头上。
他这就要招人一起帮忙寻,陆鸣之眯了下丹凤眼,抬手拦住他,沉着脸道:“我的狸奴不小心跑了出来,这小宠是宫里才赏的,性子胆小,只让我的丫头靠近,你带着巡视的衙差到道口守着别让它跑出去就是。”
牢头眉间的疤皱了一下,小心道:“这牢里阴森,关的都是犯了事的罪人,小的怕会吓到那位小姑娘和您的小宠。”
“无妨,你们在外面道口守着便是。” 陆鸣之话落自己跟了上去。
牢头大哥看了眼小姑娘跑远的身影,犹豫了下,依言带人在出口守着了,只要犯人不丢,他也不必管太多。
牢房是个井字格局,由两条南北狭窄的走道隔出三排牢房,关陆叶之的这间是边上最宽敞的一间。
阿好小跑着在一间间牢房门口扒着下木板上栅栏的牢门向里张望,一副认真寻找跑丢狸奴的认真模样。
雨天牢房愈加湿冷,各个牢房里被关押的犯人都老实窝在角落,倒没有喊冤,或者打架斗殴的,然后他们就看到一个睁着大眼睛的小姑娘扒着门板,一时间犯人一个个只觉眼睛花了,暗觉稀奇。
阿好将北边走道两边的牢房,一路看下来,都没有她要找的身影,抿了下嘴巴,来到深处尽头,圆白睁着幽亮的眼睛正乖乖蹲坐在角落。
她摸了摸圆白脑袋,又推了推它的屁股,示意它继续出逃,圆白睁着幽深的猫瞳冲着她“喵呜,喵呜”叫了两声,像是不明白似的,没有立刻跑走。
阿好撸了撸它软乎乎的肚皮,随口小声哄:“圆白乖啊,关家家训第一条,老关家不养闲人,乖乖在下一间牢房门口等我,待回到鼓笙院让孟阿婆给你煮香喷喷的鸡腿哟。”
圆白猫瞳眨巴了两下,似乎又能听懂了,“喵呜”一声,起身跑向拐角。
弯起嘴角,阿好起身跟上。
纯生跟在陆鸣之身后,远远看着阿好消失在拐角,小声道:“少爷,阿好她这是在做什么?”
陆鸣之这会儿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嘴上却道:“不是说了,在找圆白。”
纯生小声喃喃:“我瞧着圆白黏阿好黏得紧,木笼子门闩也牢固,圆白怎么会不小心跑出来,她这不像在找猫,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陆鸣之瞥了他一眼:“嘟囔什么呢!”
“阿好?”
经过拐角,就是北边走道这边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阿好如法炮制地扒着门栏往里看,这间牢房里倒是清净,只关了一个人。
高近投案自首后,被简单问讯过后,就被关在了此处,他杀了权贵之子,不管有什么隐情他都注定是个死人,衙差们没有为难他,京兆尹怕出什么纰漏,还给特意吩咐给他安排了单独的牢房。
他屈腿倚坐在墙边,手中抚摸着一枚海棠发簪,他自小被作为杀手培养,无亲无旧,若不是被虞娘救了,当年他早就死了。
妻、子之仇得报,他这一生也没什么执念了,只希望安九收到的他的信到时能将他的骨灰带回南州和他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葬在一起。
至于阿好和小山,他来投案自首,他们的主家卫国公府的公子应该很快就会没事,他虽不知那位二公子是不是阿好口中对她不错的少爷,不过两个孩子能在安京平安过日子,卫国公府定是对他们不错,若是卫国公府出事,他们必然会受连累。
当初有人找上他,他知道对方一定另有目的,当年做杀手时,这种阴司事司空见惯,可惜他不想等了,只是没想到对方要陷害的是卫国公府的公子, 这就当是他能为阿好和小山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摸了摸发簪上的海棠花雕饰,若是他和虞娘没有遭遇杨百舸,再过八个月,虞娘是不是也能生下一个如阿好一样可爱的姑娘。
想到此, 他无意识抬头,
门板上是一双熟悉的、格外明亮的大眼睛,他此前遭遇了暗杀,伤了手臂,流了不少血,还以为是头晕眼花,再次哑声道:“阿好?”
“高大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