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场面有些沉凝,陆鸣之迈步上前,“咳”了一声,笑容朗朗道:“南行哥,我和阿好研究过,即便流放充军,也是能被赦免,甚至可以立功, 南行哥你这么狡……聪明,又爱做生意,将军或许做不了,做个负责粮草的钱粮官肯肯定绰绰有余的。”
这明显是在活跃气氛,也给出了具体的希望。
郑南行潇洒一笑:“鸣之小弟,这么相信我,不过借你吉言了,也祝你早日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以后哥哥给你管粮草怎么样?”
陆鸣之那点想当大将军的心思,亲近之人多少有所了解,其实哪个少年人不曾想过梦想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只是陆鸣之出身卫国公府,比寻常人更接近实现的可能罢了。
陆鸣之一点不扭捏,十分自信道:“自然,南行哥你日后若是做了我的钱粮官,我可就不用为粮草之事发愁了。”
这语气仿佛已经成为了大将军,在场的几人都笑了,陆含之作为亲哥更是摇了摇头,不过笑容很是宠溺。
阿好也跟着弯起嘴角,不管郑公子身上有什么秘密,人能精气神饱满得活着,就是大大的好事,如此看在担心他的人心里也会暖洋洋的。
暖暖的心神一部分放在了城门口,今日也是高大叔流放离京的日子,只是这会儿仍未见到人……
“小阿好,可有离别之言要与我说?” 郑南行笑过后,冲小脸带笑却有些走神的小姑娘道,他在心里要谢谢她让自己下定决心让母亲以和离的方式脱离郑家。
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见四人此时都在看着她,她小脸上先是有点不好意思,对上郑南行带着笑意的眼神,随之也缓缓展露出一个让人熨帖的笑容,笑呵呵道:“南行少爷,离别之语听着就好惆怅,古人曾言离别是为了他日的再重逢,阿好就祝你在重逢前的日子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健壮,心情愉悦好了。”
软嫩的童音,和她的笑容一样叫人倍感熨帖。
陆鸣之手背在身后,嘴角勾起:“我家丫头没别的长处,说话就是实在。” 一副谦虚又炫耀的口吻。
陆含之再次笑着摇头。
卢昌明莫名开口道了句:“大道至简。”
郑南行眼神软融融的:“小阿好,你这祝愿看着简单,实际却很很难做到,不过我会努力。”
他倾身,想弯腰对阿好说点悄悄话,意识到脖子上的木枷,默了下,低声道,“小阿好,你过来,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
阿好面露疑惑,不过很听话地凑上前。
郑南行一条腿屈膝蹲下,这样以阿好的身量差不多和他齐平,他眼神示意阿好将耳朵凑过来。
阿好秒懂,贴心地帮他托着木枷,将白嫩圆润的耳朵凑过去。
陆鸣之在一旁摸着下巴盯着,不知道南行哥说了什么,他家小丫头的大眼睛变得亮闪闪的,很像最近摆在他床头的那盏七彩琉璃盏散发出的光芒,继而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接着生动的小脸微转,凑到南行哥耳边小嘴巴动了几下, 南行哥明显是怔愣了 一下,才又笑着说了什么。
颇有种大狐狸和小狐狸交换秘密的既视感。
天上的日头不知知觉隐藏进灰白的云层里,负责押解的兵丁领队,频频望过来,倒也没有出声催促,只是其余的郑家男儿们已经被他勒令站好队。
“好了,该走了。”
郑南行起身,无法挥手,便对众人晃晃木枷后,潇洒地走向流放队伍,
踏上了未知的流放之路。
众人凝视着他远去的身影沉默不语……
城门口百姓依旧进进出出。
再有解差押着犯人出现在城门口,阿好立刻望过去,她眼神一向好,只一瞥就确定不是高大叔,抿抿嘴巴,她心里升起疑惑和些微不安。
“哥,有些饿了,城楼那里有家酒楼。” 陆鸣之斜了眼阿好,开口道。
陆鸣之指的酒楼就在城门口边上,只要找个临窗的位置,大街上景象便一览无余,阿好正想着如何赖在城门口,如此她悄悄冲四少爷笑了笑。
除了原则性问题,陆含之一向不会拒绝弟弟,点点头,他心里也有些窒闷不想马上回府,望向卢昌道:“昌明,不如一起去喝杯茶?”
遂一行人步行走入城门。
“害,老赵最近挺倒霉的,前日去小磨弄,不知怎么被他家婆娘晓得了,那被打得一个惨哟,脸都被抓了几道血印子,正想借着出去走个押解的差能躲躲,结果他要押解的犯人昨夜竟突然死在了牢里,近来是八成有他受的喽。” 解差语气听不出同情,倒有些幸灾乐祸意味在里面。
“ 老赵怕婆娘还色心不改,纯纯活该!” 应话的解差先是看了眼安分跟着的犯人,又四顾一圈,声量小了些道,“不过这个死的犯人倒是很有说头,前些日子茶楼里说最火的说书故事知道不,高近,杀了杨姓公子给自家婆娘报仇的屠夫杀手,而那位被他杀了的杨姓公子也不是普通富贾小官之子,南州杨家知道不,平江郡主知道不。”
方才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解差,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也跟着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班头老李说,昨夜有贵人去了大牢里,据说还待了好一会儿,人十有八九是被悄摸弄死的。” 接着他有些不解,“照你这么说这个高近都杀了这么了不得的人,居然是流放没被杀头,竟还需要贵人偷偷摸摸来杀他? ”
“这谁知道呢,咱就是小小差役,哪懂上面的人是咋想的……”
阿好走在最边边上,错身而过时,与二人只隔着几步的距离,而她耳朵一向很灵。
她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这瞬间的感受就像乍然听到一个熟识之人的死讯,这瞬间的感受对于人到中年的成年人大概体会更深,之于阿好,她既没有中年人活了半辈子的哀叹,也不像普通小娃娃的茫然无知,过了以为自己听错的意外不信后,她忽而记起了魏师傅对平江郡主的评价“你当这位郡主是吃素的!”
她抚上心窝,在心里回答解差的疑问,这“贵人”当然不是偷偷摸摸杀人,是在充分遵从皇命以仁义教化百姓的意图后,明目张胆的杀人,杀掉会威胁他们性命的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