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六，太子魏槐序与大将军府嫡女柳疏疏的成亲之日。
清莺身为小妹，自然是应该参与婚宴。于是她踩着点提前一日回到府中。
潘氏见到她没什么好脸色，“你倒是会躲得清闲，自家姐姐出嫁你一点都不上心，哪有你这样做小妹的？”
清莺实在懒得与她争执，一言不发地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根本不理会潘氏在背后说些什么。
桐夏小声嘲讽：“从前她端着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十几年也不嫌累，如今倒是原形毕露了。”
清莺无所谓地扶了扶鬓角，道：“她不过是不屑于在我面前继续装罢了，她想让我明白自己是全府上下身份最低贱之人，却忘了过去那些年她让我养尊处优，我的性子才不似那些被打压惯了的庶女般自轻自贱，或是忍气吞声。”
余月道：“这些时日姑娘去崇福寺避世是对的，她近来诸事不顺，只怕心中积怨无从发泄，会来找姑娘的麻烦。”
“没事，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她回到自己的寝院，便看到坐在厅屋内等候的王氏，笑着迎了上去，“祖母，您怎么来了？您有事派人传唤我一声便是，何必辛苦跑这一趟。”
“无妨，我有事要当面交代你。”王氏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到跟前，握住了王氏纹路斑驳的手，轻唤了一声“祖母”。
王氏屏退左右，忽然将手腕上的两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褪下来戴在了清莺的手腕上。
“祖母你这是做什么？”
她惊愕之余想要拒绝，却被王氏按住了动作。
“给你就拿着吧。”王氏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眸子染上了朦胧的泪花，声音微哑：“我的姝姝啊，如今也长大了，祖母知道自己年岁大了，不能像幼时那般时时护着你了，我偷偷给你存了些嫁妆银，还有这镯子是我当年嫁入柳家时带来的，值不少钱，都拿给你傍身。”
“祖母，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虽多年不理事了，却还没糊涂呢，如今时局动荡，你深陷其中，我只是怕你……”说到这，她顿了顿，忽然长叹一口气，接着道：“反正无论何时，有些钱财傍身总是好的。”
清莺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便没有再拒绝，只点了点头。忍着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意，她蹲下身，将脑袋轻轻枕在祖母的膝上，如同幼时一般。
王氏再忍不住眸中的泪滑落而下，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清莺的长发。
到底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怎么也忍不下心来看她受委屈，偷偷多塞了些嫁妆给她，比给身为嫡女的柳疏疏还要丰厚。
毕竟，柳疏疏那里还有潘氏的一份，而她的姝姝啊，是没有娘的。
“祖母，不瞒您说，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似乎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王氏愣了一瞬，安抚她道：“不要多想……明日大婚你纵然心中不想去也要装个样子，便去前边走个过场，不要落了人话柄就好。”
王氏觉得她毕竟与魏槐序曾有过一段情缘，怕她心里会有所不适。
她笑着摇了摇头，“祖母多虑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我还怕你心里膈应呢。要我说疏疏做的这事就不好，从前她不知情尚且能够理解，后来明知你是太子的未婚妻子还要与之亲近，实在是有……”几个污秽之词在唇齿之间绕了一圈，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她说不出诋毁的话来。
“既然如此，起初她插足我与太子之间时，您为何没有出来阻止？”
“这……”王氏一时哑然。
清莺浅浅一笑，低低地道：“其实我都明白，祖母固然疼爱我，但是在您的心中，我的分量始终不如家族门楣，我能理解，所以我从来也没有怪过您，您不必心怀愧疚。”
“姝姝啊，你就是太懂事了……”
“祖母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送二姐姐出嫁呢。”她用手背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缓缓起身。
王氏怔怔地望着她，张了张嘴，却只叹出一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把老骨头早该退隐了。”
清莺扶着她出了院门，并派余月亲自将她送回去。
她并没有急着回屋，站在院子中望着抽了新芽的树枝发呆，今夜月明星稀，春风微凉，她伫立许久，直到阴云蔽月。
她低低呢喃：“你说，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无人回答。
……
这日的大将军府很是热闹，下人们天没亮便开始忙活。
因皇帝身体抱恙，此次婚礼一切从简，但到底是一国储君成婚，该有的流程还是一样都不能省略的。
清莺与一众女眷站在一处，远远地瞧着身着太子妃婚服的柳疏疏被好几个宫女馋扶前行，凤冠霞帔加身，将她衬得华贵无比，高不可攀，她脚下踩着的红毯从府门外一路延伸到她的寝屋门前。
“难怪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要当太子妃，光她鞋子上镶嵌的一颗东海宝珠都够寻常老百姓吃半辈子了。”谢娇英忍不住道。
“荣华富贵暂且不提，那个位置所能享有的权利就足够很多人前仆后继了。”清莺道。
“明明……这些原本该是你的啊。”
“我可不稀罕，谁说她现在就一定是赢了呢？往往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看着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宫里的方向去了，清莺便带着谢娇英避开了熙攘的人群从侧门溜出了府。
“你要带我去哪儿？”
“云芳院。”
“这个时候去青楼不大好吧……”谢娇英红着脸扭捏道。
“想什么呢？”清莺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那后面有一处私宅，我带你去避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
“很快你就知道了。”她顿了顿，又问：“之前我提醒你让你爹今日称病不去婚宴，你可照做了吗？”
“嗯嗯，你知道，我爹一向很听我的。”
“那就好，反正你爹在其中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倒不如不去蹚这趟浑水。”
谢娇英越听越懵，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清莺却缄口不提，她也识趣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