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中,雨水已经浸湿了鱼月的鬓发,竖起的发髻也因为被打湿后的重量而有些垮了下来,原本宽松的衣服紧紧地贴附在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孤零零的绣鞋,她在期待些什么呢?她做什么最后都是这样,没有人会接纳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愤怒和不甘已经被天空洒下的雨水浸湿,只剩下悲伤和失落而已,她蹲下捡起那双鞋攥在怀里。
谢菱灵打着伞慢慢靠近鱼月,喊道:“莲儿,你怎么在这里淋雨呀?”
鱼月错愕地回过头,看着谢菱灵有些着急的表情,她顿时感到了一丝歉意:“对不起。”
雨水落在花园的泥土里溅起大大小小的泥水粘在谢菱灵的裙边上,她将伞遮住鱼月的头顶,拉着她湿透的衣袖说道:“快回屋里,我让吟秋给你拿件干净衣服。”
这一刻鱼月却止不住地流下了一颗颗泪珠,没想到在她失意的时候挽着她的却是个见过几面的小丫头。
“你怎么哭了?别哭,没事的。”谢菱灵拿出一个手帕递给鱼月。
这里是越国公谢家的一间用来举办各类文化活动的宅院,谢家人也会因为这里景色宜人偶尔住上几天,谢菱灵在这里也有自己房间还有不少衣物,她将自己和鱼月的脏衣物递给了下人清洗,继而换上了备用衣物。
她帮鱼月解开湿透发髻,用梳子帮鱼月梳着长长的秀发,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躲雨呀?我见好皇后娘娘便走了,我以为你回诗会了呢,我也就回去了,难道你在花园迷路了?”
鱼月看着外面渐渐变小的雨,还有不远处传来的诗会上的声音,她低下眉眼想了个理由解释道:“只是崴到脚了。你诗会不去了吗?应该还没结束吧?”
“我总得把你安置好了吧,你可是我请来的客人呢。”谢菱灵露出了少女般的微笑,就像春风抚慰着鱼月的内心,“你没有带丫鬟吗?挺少见的。”她轻柔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梳着,发丝轻颤的酥麻感让鱼月舒服地翻起了些许困意。
仿佛以前也有一个女子对她这般悉心照顾,但是她却什么细节也想不起来,打从她记事起她一直是一个人,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这时,吟秋急忙走了进来对着谢菱灵低头说道:“二公子来了。”
梳子梳到一半戛然而止,谢菱灵惊讶道:“二哥怎么过来了?别让他进来。”她放下梳子,急忙起身,“我出去一下。”
鱼月点了点头,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自己梳就没有那种舒服的沉醉感,而且她也无法再想起任何和过去相关的事。
只听见远处桌子被掀翻的声音,鱼月透过墙壁看见了闻声连忙赶去的谢家兄妹。
难道是诗会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菱灵安排女性诗会的成员纷纷离场,而男性那边的动静则越来越大,鱼月简单地梳妆完便离开了屋子往男性诗会的方向走去。
谢勋文似乎喝醉了酒,在大闹会场,大部分男性也都离开了。
沉霖煜知会了沉连肃一声便带走了惠王离开这里,现场只留下了谢家人和沉连肃。
“大哥,我知道你把自己生涯压在了八皇子身上,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今天的诗会本可以让我们谢家多点路走,你现在这样一闹,脸都丢尽了,谁还和谢家来往?”谢贤文看着眼前醉醺醺的谢勋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
谢勋文像是没听进去,一脸自暴自弃的样子对着沉连肃说道:“太子殿下,你也看到了,我不会和你……我们谢家……”
谢菱灵听出了他的话,连忙打断道:“怎么可以这样和太子殿下说话,太子殿下恕罪!二哥快帮忙!”她急切地喊着谢贤文,让他扶着大哥。
今天皇后特意找谢菱灵就是为了这件事,太子一直有意拉拢谢家,他原本就有靖宇侯府的俞家居然还想拉拢谢家,这可是两个带兵的武将世家。
皇上已经苏醒,他一定会关注着这事,皇后特意提醒谢菱灵注意分寸,她只能尽力不让谢家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谢贤文站在谢勋文的背后勾着他的双臂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恍惚间谢勋文看见了门口的鱼月。
“你……我在灵山见过你……”谢勋文猛地清醒,瞬间挣脱了谢贤文的双手跌跌撞撞向鱼月走去。
沉连肃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鱼月居然站在门口,看着谢勋文一步步靠近,沉连肃没有多想直接冲了过去挡在鱼月的面前,一手拿着佩剑抵着谢勋文的胸膛上,阻止他继续靠近。
鱼月愣愣地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大哥,你喝多了,她是俞家的小姐,是我的好朋友!”谢菱灵上前拉着谢勋文,她害怕地看着面露怒意的太子,现在他们谢家可得罪不起太子殿下。
谢贤文愤怒地拉过谢勋文,十分抱歉地低下头对着沉连肃说道:“太子殿下,您也看见了,大哥他神智不清,胡话连篇,以免影响到您的心情,还请您早些回宫吧。”
“我送莲儿回家吧。”谢菱灵刚想上前。
“不劳烦,靖宇侯府我熟悉。”沉连肃见冲突结束也没什么好逗留的,他收起佩剑转身经过鱼月的身边说道,“走了。”
鱼月对着谢家人行礼,又想起来什么说道:“衣服,我会派府上人送回来的。”
“哎呀!差点忘了,莲儿你等一下。”谢菱灵赶紧去屋子里取来那封信递给了鱼月,“这个是四皇子给你哥的。”
疑惑地接过信,鱼月便跟着沉连肃的身后离开了谢府别院。
沉连肃骑着马和马车保持同行,而鱼月则坐在马车里,她并不会因为他挡了那一下而想和他说话。一路沉默,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无聊之余,她看了一眼信,上面写着并不是俞瑾睿的名字而是鱼月的,这是沉霖煜给自己的吗?
回到靖宇侯府,俞瑾睿听到了声音连忙跑了出来。
“我以为你们要用好晚膳回来呢?这么早?”俞瑾睿抬头看着翻身下马的沉连肃,“玩得开心吗?”沉连肃没好脸色地看了他一眼。
鱼月跳下了马车,没有说话,虽然她原本就话少,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显得有些奇怪。
俞瑾睿敏锐地意识到这两个人有问题,直接问道:“你们俩怎么了?沉霖煜呢?我就缺席一次怎么都变天了?”
“霖煜送惠王回去了。”沉连肃沉默许久才开口道。
“明天就是你的册封大典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们晚膳还没用?”俞瑾睿拉着沉连肃就往靖宇侯府里走。
鱼月矗在原地,并不想和他们在一起:“我回池月院了,封印还未解开,有些累了。”
沉连肃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鱼月身上,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也是,你已经出来一天了,辛苦了。”俞瑾睿笑着完全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继续说道,“等你自由了,我们给你庆祝一下!”
鱼月什么也没有说,便离开他们的视线。
“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俞瑾睿立马斜睨着询问沉连肃。
沉连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语气也弱了很多:“我只是说了事实。”
这话一出就知道肯定是他说了什么重话,俞瑾睿叹了口气:“走吧,玉华楼,我让下人给沉霖煜带句话,让他也来。”
没多久三人就聚在了玉华楼的上包间。
“八弟去世,谢家就弱势不少。”沉连肃可惜地说道,“本来想帮扶一下。”
沉霖煜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俞瑾睿一眼:“你已经和靖宇侯府走得近了,你还想拉谢家?你这个行为可是在拉拢武将,皇上会对你产生嫌隙。”
“我只是看谢家原本欣欣向荣的景象,现在却仿佛是一蹶不振,觉得有些可惜。”沉连肃的手慢慢握成拳,不忍地说道。
俞瑾睿打断了沉连肃的想法:“武将还是不要太出挑的好,又不是乱世,我懂谢勋文的做法。”
“我同意瑾睿的说法,我觉得今天他是装喝醉演了这么一出。”沉霖煜拿去酒杯小酌一口,“你要知道,皇上醒了,这天下还是他的,他们越国公的谢家军再无能,他家的地位还在,只要不摸了皇上的逆鳞完全能安稳度日。”
“虽然这话不能说,但连肃,皇上醒了,你就要再三斟酌自己的言语和行为了。”俞瑾睿语重心长地说着,眼睛直直的注视沉连肃的双眼,“啊,对了,霖煜,今天我们的太子殿下又是怎么激怒鱼月姑娘的?”
沉霖煜单眉轻佻有些好笑地看着俞瑾睿:“连你也看出来了?”
“为什么要加个‘又’?”沉连肃不满地问道。
“他拿着国鉴里面写的那些说鱼月活该被封印。”沉霖煜直接挑重点说了出来。
“我……”沉连肃想要解释但是仔细一想他那样说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俞瑾睿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写史书的是依据主流事实写的,什么叫主流事实知道吗?而且会对当时在位的人的主观意识故意写得很模糊。”
“我当然知道。”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的整个朝廷都排斥鱼月,因为她是妖,而皇后小产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妖术,很多矛盾和偏见都源于她是妖。可能她什么都没做,后宫和朝廷却因为她的存在而搅得当时的圣上不得安宁,圣上也不舍得杀了她,最后便将她封印起来。”俞瑾睿双手比划着演示给沉连肃看,“那如果你真的这么说了鱼月姑娘,那无疑是又在她心里扎了一刀啊,太狠了。”
沉连肃沉默了,拿着酒杯的手也放了下来,如果真是这样……
“不过妖嫁给皇上这种事简直是难以置信啊。”沉霖煜感叹道,“这已经不是地位悬殊了,都不是人了,可见当时文武百官的反应有多激烈。”
“不过鱼月姑娘是真的强,如果解开封印不知道能不能横扫千军。”俞瑾睿自顾自地说着玩笑话,但这话说完沉连肃和沉霖煜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三人面面相觑。
“那我还是再找她谈一谈吧。”沉连肃有些后怕起来,如果这样的力量与自己为敌……
“直接道歉啊,还谈什么?”俞瑾睿着急了,“相信我,她对你不一般,我能看出来。”
“你哪里看出来的?”
“她救了你多少次?你凶了她多少次?”俞瑾睿刚扳着手指想举例子,“比如陇西那次……”
沉连肃立马打断了他:“别说了,我去给她道歉。”他回想着鱼月帮助他救他的时候,但他居然仍对她有所猜忌,甚至出言不逊。
待沉连肃离开玉华楼后,俞瑾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道:“他对鱼月很感兴趣,霖煜,她是你引进来的吧,你眼光独到。”
然而沉霖煜的脸上却没有笑意,更多的是担忧,希望不会发展成他想的那样,女妖和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