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这样的兵将邵子武多年来没少见，会不顾军纪劫掠百姓的，哪里指望他们心中有大义？
这类人自私得很，也怕死得很。
郑偏将奄奄一息，本来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一听还有活路，立即咬牙支棱住。
他趴在地上磕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将军饶过我吧，我贱命一条，不值得将军弄脏手。”
吴越战神果然狠辣，怪不得他们飞虎将军也对此人这般忌惮。
邵子武瞥他一眼：“你不是错了，而是有罪！”
“是是是，我有罪，我有罪，我猪狗不如，我不该——”
他的话再次被截断。
“别对我认罪，对着他们，对着你刚才挥起屠刀的全村百姓。”
郑偏将唯唯诺诺，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叫他了结自己的狗命，他什么都会照做。
只是，杀人越货后，这样违心的认罪有什么用？
刚才痛打吴有材的老汉再次扑上去。
“你们这帮天杀的，害死我们九大夫了！”其他村民也开始哭，他们历数曹九的功德。
“九大夫给我们老人义诊看病，不收束修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这样一个好人竟然被这帮天杀的害死了！”
“刚才要不是九大夫带头站出来，我们村姑娘媳妇就要被抢走了——”
“九大夫遭难，这帮杀才还活着，老天不长眼啊……”
听到这些声音，郑偏将竟然也匍匐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
钱惟浚脸都快变形了，一脚将人踢翻。
“鳄鱼的眼泪，你，你不准哭！”
邵子武眼中一片冰凉，还活着吗？这也未必，因为他在他眼中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他拉住暴跳如雷的钱惟浚，丢给地上的郑偏将一份纸笔。
“手还能动吗？能动的话就帮自己一个忙，要想活命，将你今天的罪行一字不落写下来，签字画押。”
这样就能活了吗？郑偏将觉得邵战胜比想象中仁慈。
“我写，我能写。”
他求生欲爆棚，认罪态度良好，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生怕自己不仔细。
最后签上自己大名，画押什么的也不用朱砂，他现在被打得浑身浴血，随便蘸一下就能按手印。
“将军你看，这样可还使得？”
邵子武拿起来看一遍，吩咐手下：“将他们都绑去田螺山寨。”
看来今晚要在山寨驻营扎地，手下答应着去了。
战神又喊过另一两名军士：“去清凉寺，找江大师。”
江大师？那不是宋国官家埋在江南国的细作吗。钱惟浚不知道老师玩什么玄虚，但不管是什么，怎么能真的让那个万恶的郑偏将逃脱制裁？
“师父！”钱惟浚觉得不能忍。
“九哥都被他们害死了，应该将他们绑回吴越斩首。”
但邵战神显然有自己计划，林桑按住钱惟浚让他稍安勿躁。
“南汉覆灭后，你不是一直说，要同样兵不血刃夺下江南国吗。”她看了一眼邵子武，“看起来你师父有办法了。”
“师父他——！”这句话太动听，钱惟浚一下被安抚住了。
这个郑偏将伏法前看来还有用处，那么吴有材呢？
郑偏将在战神这里还有最后的价值，那个吴有材在他看来已经是只死狗。
这个人手上不仅现在有杀孽，从前在吴越也犯了不少事。
搭上吴阿龙后更是肆无忌惮，如果能撬开他的嘴，说不定能收获一点可有可无的信息。
但看得出来，这是个相当顽滑的主，不比郑偏将好糊弄。
林桑想起远在大塘村的吴有根，她故意说给邵子武听：“这个人无情无义，但将自己兄长看得比什么都重。”
果然听到这句话，吴有材眼神变了。
什么淳朴温良，什么木讷老实，他不装了，摊牌了。
“臭婆娘，你敢动我大哥一下，我一定要你死，要你死！”他目眦欲裂，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看到他突然变身野兽，钱惟浚不自主都跳了一下。
林桑哪里还会怕他？冷笑一声走上前。
“你听好了，第一，没有人要动你哥哥，是他自作孽。第二，就你有兄长有亲人，为了兄长你能随意打人杀人，人家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吴有材两眼通红，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我不管，谁要害我哥，我就要谁死，你们都不是好人，欺负我大哥傻，我不会放过你们，一个都不放过——啪！”
他疯狂大喊，猛力挣扎，几名士兵都押他不住，几乎给他挣脱。
林桑一掌甩过去，吴有材继续往前冲，张着一口牙乱咬，似乎想将对方咬一块肉下来。
“啪啪啪——”林桑继续甩耳光，郑偏将除了脸浑身是伤，吴有材呢，他的伤几乎分布在脸上。
“噗！”他一颗接一颗吐出嘴里的血沫和牙齿，一张脸肿得两个大，终于嗓子喊哑了，发不出声音，眼睛往外瞪，嘴还在一张一合。
“这一顿打不光为了曹九，还有当初被你打断腿的小川。他们谁也没妨碍到你，你就下这样的狠手，按理说现在杀了你也不为过。”
林桑拍拍手。
“但我不会因为你犯私刑，你有更适合去的地方，就是吴越大牢。”
听见林桑这样说，邵子武手又一挥。
一个小队跑过来，神色凝重。
“把他带回去，亲手交给我大哥。路上只喂水，不喂食，这个人狡猾异常，堵住他嘴，不要听他说任何话。”
吴有材被绑得严严实实还不老实，嘴堵上的一瞬间，他眼神射出怨毒的光。
蛇眼，这一刻特别像他爹吴大。
“你以为这就赢了？有的是厉害角色等着你，叫你一家死无葬身之地，呵呵呵呵……”
又一个临行前威胁她的，但林桑却已经把前后关节都想明白了。
“你说的厉害角色，不就是宋晋王嘛。”她摇头，“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他现在自身难保，而且很快……”
吴有材阴毒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林桑：“很快怎么样？不，你怎么知道的？！”
林桑一脸不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自己猜啊，你不是自认为聪明么？”
他自以为躲在暗处作恶就没人知道，事发后首当其冲的也不是自己。确实之前一直给他逃脱，可惜天网恢恢，叫他今天栽在这里。
“不，你不可能知道！”没人知道他深沉的心思，包括他每一任假意臣服的主子。
但林总什么人？察言观色的老手了。
她扫了一眼吴有材的手：“当初扒我家围墙被电网击伤的就是你吧？”
吴有材的手下意识一颤，可惜绑得结实，避无可避。
当初电击的焦黑已经褪去，但这只手却像萎缩了一样，相当明显。
“你怎么——？”他又忍不住脱口问出来。
“我怎么知道？”林桑冷笑，“我当然知道是你，我还知道，你打伤小川那晚，事发后逃出村子，后来还找到跟我有旧怨的孙国舅。是你暗地里煽风点火，还有村子里的事也都是你告诉他的。”
要不然孙氏夫妇好好地干嘛突然找她作对？而且对大塘村的事熟悉得不合理。
一听这里头还有自己过世舅舅的事，钱惟浚忍不住又上前将人痛殴一顿。
虽然舅舅们并不冤枉，但这家伙显然是根导火索，自己不好，恨不得捆绑上全世界。
林桑继续说：“后来孙国舅倒台，你又勾搭上了吴阿龙，进而认识晋王。上次在江南行宫，往宋国报信的就是你吧。”
吴阿龙是他爹从前在外头结拜的同姓兄弟，被判了秋后问斩已经废了。
他并不关心对方的死活。
但晋王是他最后的希望，涉及到对方，吴有材紧紧闭上嘴。
林桑不以为意。
“你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回到吴越，离你大哥近点后，希望你能说实话。”
一听到对方又搬出亲大哥，吴有材又疯了。他四肢早被牢牢锁住，还想出言咒骂，但被及时堵上嘴。
“呃——”吴有材差点没将五脏呕出来，绑他的士兵给他嘴里填满了马粪。
林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眼神，这双梦里也让她惊悸醒来过的眼睛，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她叹口气，这些人都去了该去的地方，可是曹九呢？
他还这么年轻，生命这样美好，这真的不该是他的归宿。
“走吧，我们去越山村……把，阿九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