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宋也是。
取消宵禁后,他们一改前朝的里坊为街巷。
密密麻麻的大街小巷,外地人来汴京,大白天都要迷路,更别提黑灯瞎火的晚上。
“早说嘛,师父,吓死我了。”
钱惟浚连连擦脸,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也就是说大颂还有救?”
“外城一破,宫城还是完好的,城里军民一定会奋力抵抗。至于有没有救——”
邵子武却不肯说下去了。
这时候只要有一支援军肯里应外合,金军必定吃不了兜着走。但这支援军又在哪儿呢?
邵子武沉吟不说话,林桑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大家将戏里的大颂代入自己的宋国她不奇怪,这也正是她的目的,她就是这样一步步引导的。
可是邵子武刚才说的话听在别人耳中可能不算什么,在她看来却够惊心动魄。
这一出的戏台还没展现出来,他怎么敢确定戏里的街巷一定跟宋国都城的一模一样?
他们都是吴越人,吴越跟汴京,两地的建筑风格和习俗相差也相当远,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街巷。
也只有东京汴梁,一个容纳着百万人口的大都市,才有这样鳞次栉比的房屋。
林桑还记得他们被绑架来汴京那次,为了救何方子,几个人大半夜地飞檐走壁,正是利用了房舍优势。
邵子武那时候就将汴京的城防格局记下了。
他现在这样肯定戏里的都城跟宋国的一模一样,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桑望过去,邵子武也正看过来。
但他目色清明,没有试探,也没有疑虑,像是十分笃定自己的猜测。
“也许只是蒙的吧。”林桑不太肯定,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虽然她大着胆子剧透千年后的人都知道的历史,却并不想泄露自己真实的身份啊。
邵子武的猜测当然是真的,而且很快得到证实。
戏台上金人虽然一股脑儿冲进城内,但很快发现自己被狭窄的街巷分成一支支小分队。
“将军,将军在哪里?”
失去主将的指挥,大家一下都懵了。
有士兵跳着脚找主将,有的索性站到马背上,还有像吴越三人组当初那样跃上房顶的。
可是没有用。
金兵夹杂着大颂军民,街巷拥挤得水泄不通。
大家到处乱窜,哭爹喊娘地,一片兵荒马乱。金兵不光找不到将军在哪,甚至都听不到有效号令。
完颜宗望其实也很绝望。
一进城他就跟大部分兵马走散了,自己被裹挟到一条小巷里,跟在身边的只有上百人。
就这上百人他也指挥不动。
倒不是他们不听号令,而是街巷太窄,不仅将人马都分割开,他们纵马别说驰骋了,连掉个头都艰难。
他娘的这还怎么打仗啊?
完颜宗望吼破了嗓子,也没组织起什么有效措施。
但是吃饱喝足的那位泉州小副将却突然来了劲。
“金狗迷路了,快,就是趁现在,大家打金狗啊,杀——”
他相当英勇,带头冲上去。
不管见到人还是马,挥刀就砍。
有这样不要命的表率,其他军士也纷纷效仿。
到后来别说他们了,被逼到绝境的百姓也开始加入乱斗。
他们的打法越发五花八门。
有借着夜色摸上去抱大腿的,有滚在地上插眼睛的,插得敌军嗷嗷叫唤。
还有的咬耳朵,点火烧马尾,越发弄得完颜狼王焦头烂额。
这是什么劳什子的上邦京城?跟他们辽阔的山林草原也相差太远了吧。
狼王再想不到,他骑兵的优势到了这里简直成为致命劣势,眼看军队越来越深入,完颜宗望急了。
“撤出城去,快撤出城去,马上,快!”
他都快吼破天了,才堪堪将撤军命令传达到位。
“将军,接下去怎么办?”大家都不甘心啊。
好容易攻进城,就这样退出来?
“哼,怎么可能!”
重新撤出城外的狼王眸子里闪过狡诈的光。
月光下,他盯着这座神奇的城邦玩味地思索起来。
“赵桓那小子不是派了一堆使者来吗?”他有了主意,问副将,“还有没有没杀完的?”
副将挠挠头。
“杀得差不多了,但堪堪有一个刚送上门,新鲜的,还没来得及宰。”
那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催的使臣被推到狼王跟前。
完颜宗望看都不看他。
“你们皇帝不是要和谈吗?行!”他一摆手,笑容越发狰狞。
“你小子撞大运了,给你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回去就这样对赵桓那个怂包说——”
使臣的眼睛瞪得贼大。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产生了幻听。
“你没听错,就是这样对赵桓讲!他要不按我说的照做——”
完颜宗望丢过一支火把。
“我一把火烧了这汴京城!”
使臣觉得狼王一定是说真的,牙齿打着颤往回走。
他本是被宰相推出来送死的,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去。
可是带回这样的消息,他觉得回去跟死了也没区别。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你你,你——”
他嗫嚅半天,赵桓果然见鬼一样指着他。
“你说什么?”
使臣下巴抖动,只听见牙齿相撞的声音,可他还是哆哆嗦嗦,再次鼓气勇气传达狼王的话。
“回,回陛下,完颜,完颜将军说,他说——”
“到底怎么说啊?”
这倒霉催的,只顾着发抖,将其他没听清的众臣急得要冒汗。
直到他哆嗦完了,老实地一闭眼,干脆来了个痛快。
“他说,只要陛下肯亲去营帐受降,他就,他就下令退兵。”
“什么?!”
所有人大惊失色。
果然倒霉催,竟然提出这样杀千刀的要求。
“两国相争为什么要派使臣,而不是陛下自己坐下来谈,他们不知道王不见王的道理么?”
就连象棋世界都有这个规则,这些金人也实在太不知礼数。
还有那个使臣也是,这样的话也往回传,就不知道讲得委婉些,看把陛下唬成了什么样。
也有人苦笑。
“金人杀我们的使臣还少么,还提什么知不知礼?”
堂上也有一些头脑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个所谓受降背后暗藏的危机。
“假如有和谈诚意,双方尽可以派人坐下来谈,何必定要陛下出马?”
完颜宗望的目的绝没有这样简单。
可谁叫他们大颂孱弱呢?弱国无外交,既然打不过,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何栗看陛下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咬牙挺身而出。
“陛下万圣之躯,怎么能去见那些蛮子?就让微臣替陛下走这一趟。”
“何爱卿——”
赵桓一下抓住何栗的手。
事到如今,他自然也知道金人一批一批杀他们使臣的丰功伟绩。
他这个大颂皇帝又怎么样,去了说不定照样有去无回。
何爱卿这是替他去顶雷的节奏啊,赵恒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栗显然想得太简单。
完颜宗望这头恶狼暂时收起獠牙,自然有他的打算,怎么可能允许对方讨价还价?
但他见到何栗出来顶包并没有急着发脾气,一见面就丢给他一个大雷。
“我听说你们朝里还有主和派主战派?”
恶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若想活命,就将这些主战派大臣的名字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