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命师
倪胡子的声音从城头上传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城头下无人应答。
熊正业紧盯着城下那三百骑兵,心中忽然一凛。
他看到从那队骑兵中,有一人一马缓缓行出阵营,距离身后阵型约莫二十几步后方才停下。
然后城头上的所有人都看到,那匹体格异常高大雄健的骏马背上之人,缓缓抬起了头。
城头上的人居高临下,却看到那人在抬头瞬间,仿佛有两道霹雳惊电一般的冷冽目光从他双眼中倏然飚射而来,城头上的数十人不约而同的只觉得浑身汗毛陡地一炸!
那人坐在马背上丝毫未动,但就在那抬头凝视之时,却有一股如山如岳的沉重狂霸气息便从他身上像火山一样的爆发了出来,让所有人都没来由的浑身肌肉绷紧,远远的感受到了那不可一世的肃杀压迫之势。
好强悍的气魄!
倪胡子脸色越发沉重,握刀的手已经暗暗渗出了冷汗。
他虽然也不曾与传说中那些真正的蛮族异类打过交道,但仅凭着内心的直觉,倪胡子就已经深深感觉到,城下那人绝对不是一般身份的蛮族人。
熊正业同样被城下那人的气势深深震撼到了,他心头一阵狂跳,忍不住脱口问道:“老倪,下面到底是些什么人?”
“看样子他们是从对面蛮荒而来的。”倪胡子脸色如铁,沉声说道:“所以你认为他们会是什么人?”
“啊!”熊正业浑身一震,他肥胖的脸上顿时一青,同时双眼瞪圆,有些难以置信的叫了一声:“蛮族?”
龙日狂阳稳坐马背,他抬着头冷冷的凝视着啸阳关城头。
城头上早已站满了黑压压一大群边关守军,在那明亮的灯火中,龙日狂阳甚至能清楚的看清那些拉开如满月的弓箭,正一齐对准了他。
龙日狂阳嘴角裂开一抹鄙夷的嘲笑,然后他用蛮族语对身后说道:“那些中原人好像看我看得不够清楚,你们帮他们一下好了。”
他说得气定神闲,他站在这座雄伟坚固的城关之下,就好像是站在自己的土地上一样轻松。
在他的吩咐之下,身后立刻就有至少十个蛮族人同时掷出了手中火把,那些火把被钉在了龙日狂阳身旁不远处的雪地中,寒风呼啸中,火光越加炙热腾升起来。
而在明亮炙热的火光中心,映着龙日狂阳高大挺拔的狂霸身形。
倪胡子看着城头下的这一幕,震惊之余,一股怒火忽然从血液中沸腾燃烧起来。
他一掌击在城头上,忍不住怒声道:“太狂妄了!”
蛮族!
这两个字在熊哨长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使他浑身肥肉都在颤抖。说起来他也是混迹边军多年的老卒,年轻时也参加过几次剿杀马匪的战斗,又因为在军中有人为倚靠,所以才做了一个哨长。可是这些年边关相对太平,他年轻时的那一股血勇之气早就在安逸平稳中消磨殆尽了。对他而言,边军的职责在太平的日子里,不过就是一句随时可以挂在嘴边的口号罢了。因为在他眼里,战争这种事情,离他是很遥远的,尽管他所立的地方,就是离战争最近的所在。
蛮族这个词语,在过去的那遥远的时间里,本身就意味着战争。熊正业当然也知晓蛮族的存在,可这些年在边军中的安逸日子里,他同样早就忘记了危机。
所以当现在“蛮族”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时,他内心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当真是那些野蛮人?”熊正业双手按在城头上,才勉强掩盖了他颤抖不安的肥胖身躯。
“你以为我在唬你吗?”倪胡子冷笑一声,目光却依然紧盯着城下。
熊正业咽了一口口水,脸皮一黑,用依然有些无法想象的口吻说道:“如果真是那些天杀人野蛮人,可是为何却只有那一小队人马?”
倪胡子没有说话。
熊哨长眉头已经快拧在了一起,他看着城下一百五十余步外的那一圈火光,讶异的说道:“那个人又是谁,他想干什么?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被我们射成刺猬吗?”
“那必定就是那一帮人的头了。”倪胡子冷冷道:“你难道看不出,他是在挑衅我们吗?”
熊正业闻言,心中也不由冒出一股怒火,怒道:“他好狂妄!只凭那区区两三百骑,莫非就想犯我大雍边境不成?”
然后他就忽然脸色一变,急忙道:“不对,他身后一定还藏有伏兵!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去通知车郎尉……”
他口中的车郎尉,就是他们这一帐的长官“下郎尉”车双辕。
不过在边军中,却很少有人将“下郎尉”这个军中职称挂在嘴边。“下郎尉”这个职称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做“卒长”。
卒长,也是那些边军最习惯叫的,用倪胡子的话说就是这个称呼更接地气,更平易近人。但这称呼也仅限于普通士卒称呼那些没有长官架子,更深得人心的统领身上。
而熊正业之所以会如此客气,就是因为车双辕是他的同乡。熊正业能当一名哨长,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车双辕。
熊哨长说完后,就要抬腿准备离开。
倪胡子却一把扯住了他的手,冷笑道:“熊哨长,没想到这些年你不但心宽体胖,更连胆子也都被酒和女人给吃没了不成?”
熊正业被他鄙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慌,他撩开倪胡子的手,强自镇定的说道:“老倪,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现在蛮族兵临城下,由不得你在此胡搅蛮缠,何况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及时通知车郎尉,要是出了事,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倪胡子哼了一声,态度坚决的道:“车卒长自然要通知,但也不需要熊哨长亲自跑一趟。如今这里就属你官衔最高,作为我们的顶头上司,你更应该在此坐镇指挥,稳定军心!若是你擅离职守,更是大过一桩!”
熊正业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脸皮一阵抽搐,心里又将倪胡子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熊正业冷着脸斜了一眼倪胡子,重重的哼道:“倪一山,倒是要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今日你屡次对上官出言不逊,又在当值期间私自聚众宵夜,等今日之后,我定当如实向上面禀报,到时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倪胡子呵呵笑道:“熊哨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迟,如今城下的情况,才是最紧要的吧?”
熊正业深吸一口气,重新俯瞰着城下,压住胆战心惊的情绪,冷笑道:“不过区区两三百人,在啸阳雄关之前,他们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倪胡子收敛神色,沉声道:“既然熊哨长有此决心,那我等就在此看看,下面那些杂碎到底意欲何为!”
然后他转头对自己手下的一名士卒吩咐道:“你速速赶往城内大营,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车卒长。”
那名士卒立刻转身奔下城楼。
熊正业犹豫了一下,随后对倪胡子道:“你声音大,再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还是不能肯定,下面真的就是
那传闻中令人闻之色变的蛮族人。
倪胡子点点头,他微倾着上身,紧盯着城下,再次提高了声音喝道:“此地是大雍王朝边防重地,城下之人速速报上名来,若再敢擅自前行,当以侵犯边境之敌论处!”
城头上倪胡子的话音穿过黑夜寒风,自高而下直传到了龙日狂阳的耳中。
龙日狂阳嘴角裂开一抹冷冷的嗤笑,他微微侧头,向身后一直沉默无声的骑兵们说道:“那些中原人在问话,你们为何还不回应一声呢?”
以合尔赤为首的三百蛮族骑兵,在得到命令之后,所有人立即同时高举手中的武器,然后他们的喉咙中也同时发出了一阵高亢的呼吼声。
“呼吼!……呼吼!……呼吼!”
三百蛮族高亢整齐而充满了浓浓战意的呼吼声宛如是在啸阳关城头下响起了一阵平地而起的洪雷,随着呼吼声愈发高涨,三百蛮族骑兵们的脸上同时浮现出狂暴而兴奋的神情,他们座下的战马也随之嘶鸣着前蹄高高扬起。这一刻,他们身体里那延续了千百年只为武力而生的野蛮血脉仿佛已经沸腾甦醒,只要龙日狂阳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化身为无坚不摧的毁灭之力,将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阻碍都摧毁殆尽。
战马嘶鸣,呼吼声震荡四方,啸阳关城下的这三百蛮族在那足以令冷夜寒风都黯然失色的浓烈战意中,仿佛吼出了三千人甚至三万人的狂霸气势。
啸阳关城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他们听到的仿佛不是呼吼声,而是一阵阵从地面上炸开的狂雷。
倪胡子脸色苍白牙关紧咬,他的一颗心在城头下的那一阵阵充满着无匹气势的呼吼声中砰砰狂跳,浑身血液似已凝固。
熊正业更是双腿一软,他浑身一阵哆嗦,魂魄仿佛也已经被蛮族人的呼吼声震出了身体,他恍惚中感觉城头下排列着的不是三百人马,而是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令他心胆俱裂的无边杀气。
城头上所有边军士卒,都只感觉到一股令人战栗的恐惧已经淹没了整个城头。
那些拉开了弓弦,已经箭在弦上的士卒们,他们从没见过如此令人震撼的场面,只惊惶得双手颤抖,几乎已经快要握不住弓箭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能肯定,城下的那些人,果然就是传闻中的蛮族!
那是一种出自直觉的本能肯定,尽管这些边军们也从未接触过真正的蛮族之王,可如今他们仅仅从那三百人马所散发出来的无匹气势,便已能肯定他们的来历。
或许这世上便只有真正的蛮族人,才能迸发出那种足以震撼人心的骇然无匹气势。
“他们……想干什么?”熊正业禁不住浑身颤抖的喃喃说出一句话,他的声音也在颤抖,“难道蛮族真的要和大雍王朝开战了?”
倪胡子同样心神震荡,他忍不住扭头扫视了一眼身边的数十名士卒,发现所有人的神情都充满了惊恐和畏惧,冷汗正从那一张张年轻却又苍白的脸上无声滑落。
倪胡子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几年来,西北边境的驻军在军督魏长信雷厉风行的革新之下,已经呈现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面貌。无论是军纪还是装备都得到了极高的提升,从表面上看,边军的战力同样也得到了本质的改变。但边境相对太平的日子实在太长了,近两百年来,大雍王朝的边境从未发生过真正的战争,这一代的边军也从未体验过真正的战场,他们的存在的意义的确是为了抵抗北方的蛮族,可他们没有机会亲身去了解战争,也没有机会真正去了解蛮族,所有的准备都在太平安宁的外衣下变得空洞,因为蛮族所带给他们的感受只存在于传闻,而且还是已经过去太长岁月的传闻。他们知道蛮族这个名字代表了杀戮和战争,但那种恐惧也太遥远。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那个生存于北方蛮荒之地的蛮横种族,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夜里,突兀的出现在边境,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所以当那个传闻中的敌人真正出现时,所有人都只感觉到了从内心深处冒出的震撼与恐惧,一时之间,这些边军几乎忘记了他们的职责。
蛮族人还没有发动真正的进攻,现在只是一种类似于回应似的挑衅气势,便已经让这些大雍王朝的守军感受到了原始野蛮且无比狂暴的压迫。守军们感受到的仿佛不是同为人类种族的蛮族,而是一群来自远古蛮荒的凶兽。
现在双方虽未真正交锋,但仅从士气上这帮普遍都还年轻的边军已经落了下风。
倪胡子按下狂跳的心神,忽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一手按刀,猛然沉声喝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被他们的虚张声势给吓得像没有卵蛋的鸟人!”
他忽然锵一声拔出了配刀高举过顶,厉声喝道:“你们是大雍王朝的子民,是尽忠职守沙场杀敌马革裹尸的军人,不是只会在娘们肚皮上用劲的废物!今日若是被城下那区区两三百人给吓破了胆,你们还有何颜面敢自称男人,敢自称边军?”
他声色俱厉,双眼怒瞪,立刻就有一股悍勇之气从他浑身上下蓦然透发而出。
城头上的边军士卒们被他这么一阵怒喝,原本无比震惊惶恐的心神这才稍微有一些缓和。又见倪胡子冷声喝道:“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区区蛮子有何可惧?这边境数百年来,他们何曾有本事穿过我大雍边军的城关防线?”
他此言一出,士卒们心头就又冷静稳定了几分。
猴子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枪,眼中惊慌的神色逐渐褪去,瘦削的脸上浮现出坚毅果敢之色。倪伍长说得不错,传闻中的蛮族虽然可怕,但中原边境有大风城和啸阳关这两处易守难攻天堑一般存在的坚固防御,大雍开朝立国以来蛮族从未胆敢妄动分毫。如今这西北边境更有镇边府统辖下的“风虎步军”以及“龙突骑军”统共六万兵力坐镇,就算如今蛮族已有兵犯中原之心,也绝越不过这道已经矗立了数百年的边境防线。
而现在城下不过区区数百人马,就算声势如此惊人,但在啸阳关下,又何异于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想到这里,猴子忍不住浑身血液沸腾,一股血勇悍然之气从他瘦削的身躯里猛然迸发出来,使得这个身躯瘦小的年轻边军士卒浑身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出现一阵战栗,然后他双眼鼓圆脸色潮红,从喉咙中迸出低沉的吐出了一个字。
“杀!”
这一个“杀”字,仿佛已经聚集了瘦弱士卒所有的力量。低沉却又如此响亮,而且真正的杀气腾腾。
在猴子身旁的雄正业听得心身一震,他猛然扭头,就看见了那名手握长枪脸色因激动而变得潮红的瘦削少年士卒,此刻的他,浑身都散发出了一种升腾的战意和沸腾的杀气。
这一刻,他是一个真正的边军,是一个真正的铁血男儿!
所有人都一齐望向了猴子,猴子眼里身上的杀气开始在城头上蔓延开来。
城头下依然回荡着如同沉雷一般的呼吼咆哮。雄正业脸色蓦然一沉,肥胖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坚毅果勇之色。他忽然大踏步向
后迈出,同时大声说道:“老倪,你招呼着,别让那帮蛮子小瞧了我们大雍的边军!”
他肥胖的身躯此刻沉稳如山,他大步走向了城道上方的牛皮大鼓。
倪胡子眼里射出炽热的光芒,此时此刻,他竟与平时那个狗熊一样既小心眼又毫无作为的肥胖哨长心意相通。他忽然长啸一声,挥刀喝道:“把破阵弩给老子架起来,若有人敢越雷池一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
立即有十几名士卒快步奔向城道,在城头两边分别架起了一座高达一丈,由铁木机簧组成的黑沉厚重的铁箭弓弩。
这两座弓弩,便是近年来由镇边府特意以能工巧匠改良过的重型兵器,名为破阵弩。
破阵弩虽然笨重不易移动,但是威力巨大,需要三个人方能拉开由机簧组成的弩弦,由这种固定式的机弩发射出的长大两丈多长由全铁打造的铁箭,射程可以达到五百步,其威力足以穿透数尺厚的石墙,杀伤力惊人至极,是守城以及攻破敌方骑兵的恐怖杀器。
破阵弩架起的同时,啸阳关城头上响起了沉重的鼓声。
擂鼓的人,赫然便是熊正业。他挥舞着粗壮的双臂和手中的鼓槌,一槌一槌的击打在牛皮战鼓之上。
随着隆隆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城头上的所有士卒仿佛都受到了猴子的影响,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坚定,那战鼓声犹如惊雷震荡了天地,也震荡燃烧了所有人的血液,让他们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了一阵阵怒吼。
“杀!杀!杀!”
战鼓震天,杀声卷荡,啸阳关城头上顿时陷入一片沸腾汹涌的杀气之中。
城下的龙日狂阳抬首望着啸阳关,从城头上传来的擂鼓声穿透了夜风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竟然从那鼓声中感受到了一股同样沉重浓烈的杀气。
龙日狂阳忽然嘿嘿一声冷笑,他的眼中射出嚣狂睥睨之色,随后用中原话说了一句:“有点意思。”
他微微一抬手,身后的呼吼咆哮就立刻停了下来。
城下顿时人马无声,一片寂静。
“数百年前,此地还曾是我们古武一族的自由之地。可是后来,那些中原人却用这些城墙筑起了边界,把最肥沃的土地留给了他们自己,他们自以为是这个大地的主宰,妄图把所有与他们不同的存在都隔绝在那些长城之外。”
龙日狂阳脸色倏然变为肃杀,那一身当世罕见的黑铁战甲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沉重如山的磅礴气势。他继续沉声说道:“可是我却从他们的书本里学到了一句话,叫天地之大能者居之。这个天下本就该由最强的人支配,也该是强者征服的战场。而这里已经数百年不曾有我强大的古武血脉的种族踏足了,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如今我龙日狂阳,就以千年以降最强的古武血脉的传承之力,将古武风炎一族的旗帜插于那中原人的城墙之上!”
龙日狂阳说的中原语言字正腔圆,是如今大雍朝最纯正的官话,无论咬字还是音调都拿捏得十分到位,或许有许多真正的中原人恐怕都不能像他这样把本朝官话说得这般地道。
他在说话的时候,身上那种气息简直和蛮族人截然不同,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中原人。
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在蛮族中显然地位极高,拥有最纯正的蛮族血统和与世无匹的蛮横狂霸的男人,竟还有能够接受别族之长并且虚心学习的态度。而这显然也是他其深如渊其广如海的野心的一种体现。
他似乎与其他只会贯彻野蛮力量的蛮族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懂得如何了解敌人,也懂得如何从敌人的身上学习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而这也是他最为可怕的重要之处。
蛮族这个词语来源于以中原大地为首,以及其他具有优先于蛮族文明的族群对北地蛮荒种族的统一称呼。但在蛮族人自己信仰中,他们并不自认为是野蛮的种族。在他们的文字记载里,蛮族人是上古大神盘古的后裔,他们身体里流淌创世神的血脉。所以千百年来,他们对自己的种族有一个极为崇高的称呼:“古武”。
在蛮族的传承里,他们拥有着上古大神的血脉,他们称之为“混沌之力”。而在崇尚力量的蛮族信仰中,只有拥有纯正“混沌之力”血脉的人,才能成为蛮族真正的王者,并冠以至高无上的称号——太武。
太武,便是蛮族传承千年的最强存在,只有能被称为太武的蛮族战神,才有资格号令蛮族五部,成为真正的古武遗族的王。
而此刻身在啸阳关城下的龙日狂阳,传说便是拥有纯正的古武遗族血脉之人,他是蛮族中战力最强的风炎部之主,同样也是蛮族近百年来武力最强的存在。在如今的北荒之地,至少有半数的蛮族部落已经暗中承认他就是将来“太武”的不二之选。
三百风炎骑兵依然沉默着,可是他们身上的战意却没有丝毫消散,反而愈发沉重浓烈。
他们生命存在的意义,似乎就只为力量和杀戮而生。只有在无休止的争战中,他们才能获取到信仰中的荣耀。
龙日狂阳仰望城关,眼神炙热。他忽然伸出右手,筋肉凸起宽厚有力的手掌朝身后轻轻一抬,随之便有一面类似于大纛的旗帜仿佛如受召唤一般的从骑兵队伍中拔空而出,直向龙日狂阳落去。
与此同时,龙日狂阳整个人也从马背上轻轻飘了起来,他迎风凭空而立,那几乎完美的身躯线条在一身漆黑的战甲包裹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宛若一尊天降神魔。
大旗落在龙日狂阳的手中,他整个人也随之向前轻飘飘的荡了出去,然后气定神闲的落于雪地之上。
龙日狂阳再次抬头望向面前高耸的城关,手中那面大旗在寒风中烈烈飘荡。
大旗长有三丈,旗杆是以纯铁打造的长毛,旗帜用数张兽皮缝合,上面以白金两色的兽毛缝成风纹与火焰,这就是风炎一族的族徽。
龙日狂阳抬头,忽然开口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从他喉咙中如同狂风惊雷般的迸发而出,荡开了黑夜寒风,犹如天地同声,气势仿佛天降轰雷。
那绵长雄浑的啸声破风传出,啸阳关城头上的所有人的耳朵里顿时就像炸开了一道炸雷,直被轰得耳膜欲破。
正在重重擂鼓的雄正业被啸声震得双耳发麻,手中鼓槌更是掉落在地。
狂雷般的长啸声中,城头上战鼓声歇,杀声亦止。
所有人都禁不住朝城头下那条人影望去。
他们看到,在那三百骑兵阵前,那一条手持大旗的漆黑身影,正独自一人朝啸阳关的城门前迈步而来。
“他过来了!”有士卒忍不住惊声叫道:“他想闯关!”
倪胡子双眼血丝涌出,那一阵长啸声几乎让他耳聋。此刻心神尚在激荡之中,恍惚中听到话声,他猛然俯身向城下看去。
那条黑色的人影步伐正逐渐加快。
倪胡子心头一惊,猛然厉声喝道:“城下来者止步,若再敢上前,当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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