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寓,路玥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在列表中找到路十八的聊天消息框,并没有多加思考的发了一则消息过去。
“初七安排的怎么样了。”
很快那边就回了消息。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还剩下最后一批货还在路上。怎么了?”
路玥的手指在手机两侧轻敲了一下,将草稿箱里东西删掉,又重新编辑了一句。
“没有,就问问,这个量不小,你们怎么安排。”
“肖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间仓库,现在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运到了那边。南阎王那边也出了不少力。”
“仓库位置发我,晚上带我去看看。”
“【定位消息】”
路玥退出聊天框,转头又打了一辆车。坐在车上,窗外的建筑往后倒,路过“死路一条”,再路过那个夜总会。路玥看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开衫衬衫的男人,他的头微微低着,看着像是喝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路玥转身向后又多看了一眼。
“那家夜总会生意蛮好的嘞。”司机看向后视镜里的路玥。
“是嘛。”路玥说,“有阵子没从这经过了,之前没见过啊。”
“新开的。”司机说,“我好几个晚上都送人过来这边,听说里面姑娘都蛮漂亮,还能泡脚搓麻将之类的。但好像价格不便宜。”
“是嘛。我还想着新开的以后有空和朋友去玩一下,还是不去了,穷得很。”
“你刚才上车那里不有个公寓,你是在找租房吗。”
“是啊,但是看着不太好,没想租。”路玥顺势应了下来。
“那里地段比较偏,上班什么的都不太方便,我没了解过价格啊,要是便宜还另说,但是就我开车的,我们平时也不爱跑这些地方。”
“那您平时载客去哪里比较多,现在年轻人都住哪呀。”路玥想都没想,问题就从嘴边问了出来。
司机的回答实际上她并不关心,她只是不想场子冷下来,如果场子本来就不冷的话。车子依照导航行驶,到了公寓楼下,熟悉的人流从车窗透过映入自己的眼帘,好像这里每天走过的人都是固定的,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人都是这些。
无视保安的注视,路玥径直走过大门往小区一楼走去,掐算时间点,现在慕容春应该还在家,但等会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
路玥的手指不安的敲击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大概是久没见了,她现在只感觉到紧张。自己还和走时一个模样吗,看着电梯门倒映的自己的模样,就连路玥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模样的呢,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却还是陌生。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出门往右转,一个紧闭的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下一秒大门打开,一个曼妙的女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慕容春看到站在电梯门口的路玥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连带着手上的动作,她本来是准备伸手拿旁边挂在门上的垃圾的。
路玥的心没有来的乱跳,咚咚咚的好像马上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的步伐似漂浮似沉重,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慕容春面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倒进慕容春怀里的。当慕容春的手轻轻的拍在她后背上,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慕容春小声的嗔怪了一声。
“忙完就回来了。”路玥的脸埋在慕容春的颈窝,说话声呜呜的,“一直没睡,早上又去走了一圈,现在才赶在你上班之前回来。”
“累了吧,都瘦了。”慕容春轻轻的将路玥的脸从自己的颈窝处抬了起来捧在了自己的手心,心疼的说:“脸都凹进去了。”
慕容春是说真的,在走之前,也就几天前,路玥还不像现在这样消瘦。仔细算算,也只是一年的时间,她现在身上的衣服就变得宽大了起来,刚才她差点以为,门口其实站着一具尸体。
“要去台球室吗。”路玥提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问。
慕容春点了点头,说:“兰倾和初雪约了聚一聚,有些日子没见了。”说完她又看了眼时间,有点为难的看了眼路玥。
路玥懂事的让开了路,歪了歪头示意慕容春走吧。而慕容春也在路玥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作为补偿,然后重新拿着垃圾走了。
一直目送慕容春走进电梯,路玥这才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喊了一声南清。
“干什么,忙着呢。”
“要不我们换个玩法吧,我想快点结束了。”
南清沉默了一会,似是妥协的嗯了一声。
“当务之急,你先让我有点力气,我感觉我马上要倒了。”
只听见南清轻叹了一口气,路玥便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遍布自己的各个肢体器官,一阵战栗过后,原本虚弱的身体又重新恢复了能量。
“其实不必操之过急,现在一切都还不够稳定。”南清还是想劝,可路玥不听。“你才刚开始感受……”
“我们去楼上看看我们的花吧。”路玥开口打断那还没说出的后半句。重新迈着步子走到电梯门口,同样的右转,同样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想来就算这个世界的人都忘了自己,指纹密码也不会。
门内的玄关处的桌子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客厅里的茶几也是一样,但路玥并没有多看一眼,这个房子本就不是来住人的。只是将手里的玉竹放在了玄关的桌子上就径直往里屋走。
打开那扇门,门内的光景却不像走时那样干净,成片成片的蓝色妖姬从盆栽里站到了桌上,又顺着桌腿长到了地上,根茎与根茎缠绕在一起,花儿就参差的长在了其间。
“长得真好啊。”路玥不是看着地上的说的,而是看着那株被泡在玻璃瓶里的肚子妖艳的花说的。原本红色的液体此时已经变得暗沉,如果不是蓝色妖姬的荧光本就耀眼,这样的暗沉足以掩盖它。
“我还是觉得这样很冒险。”南清的声音冒了出来。“我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很冒险。”
“怎么会呢,我们本来不就是在冒险吗。”路玥无视了地上的所有抬脚踩过,一步步走到了玻璃管前面。
“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路玥的目光一直凝视着玻璃罐,从里面闪出来的蓝光印在了路玥的眸子里。“理论来讲,你也是蛊虫的一种吧。我就是你的宿主。”
“可以这么说。”
“我从西南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蛊虫保护宿主,你保护我,可是你为什么不像蛊虫一样现身呢。我们短暂的见过几次,前几次,都只是眨眼功夫,我要通过镜子之类反射的物品从我自身才能看到你,最后一次,你住在我的脑子。你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出来,你做不到,是吧。”
一阵沉默过后,南清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我现在只是一缕残破的灵魂,我的能力有限……”
南清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玻璃碎掉的声音打断,路玥没有打开玻璃盖子,而是直接抱着玻璃罐摔在了桌面上,玻璃应声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红色的血液从桌面流到了地面,粘稠的液体站在路玥的手上,分不清上面的到底是被玻璃渣划破自己的血还是阴血。
“我们一开始说,将蓝色妖姬养做蛊,只要让它根植在我的心脏里,最后阎王要去我狗命的时候就会被蓝色妖姬重伤,这个时候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结所有。”路玥伸手将瓶子里的蓝色妖姬连根拔起,“可是这个计划有个问题我们一直都没有解决,不死神南清,你的最后一丝力气,到底是哪一丝啊。见不到混沌你我都不会死,又或者我死了,又有新的我站了起来。我一开始想不通,后来我换了个角度,这个故事的前提只要你跟我的心不是同一条线就可以了。”
路玥说完顿了顿,手指抓着蓝色妖姬微微紧了紧,说:“你只是要报复阎王而已,你要他死,你甚至无所谓阎王易主之后是谁,你只要他死,因为你恨他,你留下来的这一缕就是满打满算的恨,你恨他爱你,恨他对你所做的一切。而你杀不死他,我也杀不死他,所以你做了局,你让我以为我在为我努力,实际上我一步步走在你的算计里。是吧。你的主线任务可以无限延后,但是你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复仇的机会,你不会放过,所以你骗我。”
又是一阵沉默,时间就到,路玥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酸了。她缓缓将蓝色妖姬放到自己的胸口处,轻轻晃动着让花朵朝自己的胸口小力的拍打着。就像是有生命似的,此刻花朵就像路玥的孩子一般。
“蓝色妖姬对你来说是大补吧。”
没有回话。
“说话啊,我又不怪你,我只是揭穿了你,好重新商量我们的b计划。”
“是。”南清这次是真的妥协了,她住在路玥的脑子里,马上就能知道路玥的想法。
“那么我们将计就计,它依旧成为这具身体的蛊,必要的时候,大蛊吃小蛊,你功力大涨,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而我拖着我残缺的身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账要算。如果成功的话,万事大吉,如果不成功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路玥这番话,颇有破釜沉舟的气势,不成功便成仁。
“离开我,你撑不了多久的。癌细胞已经病变扩散到了你的五脏六腑,你现在已经是在硬撑了。”南清的话不言而喻,没有它,路玥只怕会马上倒在地上一命呜呼,更不要说什么解决她自己的账了。
“那你就留一口气给我嘛。被混沌算计了这口气,我一定要出。”路玥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又问道:“怎么用这东西。”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吗。”南清又问了一遍。
“哎呀你别婆婆妈妈的,现在你不争分夺秒,到时候我连一口气都没有了。”路玥略微有些不耐烦,捏着手里的花晃了晃。“南清,你要变强啊,这才是你该想的事情。我烂命一条,随便干。”
一阵浓烈的花香直入鼻腔,她猛吸了一大口后便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恍惚听见南清说:“现在感受你胸口处力量聚集的地方,把花移到那里。”
话是这么说,路玥却被这阵咳嗽疼的感受不到那股力量在哪,只能胡乱的将手里的东西往胸口一放,然后就感觉手里的东西好似不见了,低头一看,手里空空,只剩下胸口正中间的位置,在两颗脂肪团的正中间,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好像要冲破自己的皮肤,像一把利剑一样冲出来。
强烈的异样感让自己忘记了咳嗽,疑惑间,路玥看见自己的手指,指甲盖与皮肉之间一阵瘙痒,根须一条条像蚯蚓一样扭动着身姿长了出来,要是坚硬些尚且还能说自己是金刚狼,可自己根本不是,那些根须慢慢变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芽孢,原本的瘙痒感也变成了炽热的灼烧感,好似这些芽孢的养料就是自己的血肉。
胸口处的瘙痒难耐让自己控制不住的想要去挠,可这样的动作又会让刚长出来的根枝被折断,疼痛感瞬间从指间传到脑神经。路玥跪倒在地上,顾不得自己的手指因为这些动作鲜血直流,她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的挠着,撕扯着,突如其来的力量让自己轻而易举地撕破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是内衣。
红彤的胸口留着血,暗红色的,隐藏在那些腥臭之下的,一朵红色的花慢慢的生长在了胸口处,犹如刺青一般诡异的生长在了那里,那些血液正是从那些描边处流了出来。就在她生长完毕的最后一刻,心口处的疼痛瞬间传来,急剧骤减的氧气摄入量让路玥感觉此时有一个人正在掐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无法呼吸,她不自觉地躺在地上让自己缩成了一颗。
这个时候南清的声音传来:“躺平!去尽量的控制呼吸!”话音和最后一丝理智同时传来,路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自己喊出了声,这一声像是重新打开了自己的支气管,伴随着一大口氧气吸入的瞬间,她费力地让自己翻了个身,让自己蜷缩起来的程度小了些。地上盘根错节的根茎此刻变成了一张大床,硌得慌,但是却给了路玥前所未有的帮助。
她见自己的脚费力地抬起来,又随便找了个口子,用力一蹬将自己的脚插了进去,根茎压在了自己的脚上,至少让自己不会乱动。如法炮制的又转了个身,这次只转了一半,从腿部传来的痛感让自己得以有一两秒的时间从窒息感脱离,路玥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即使频率并不平和,即使心口传来的烧灼感每一秒都在挑战自己的理智,但是路玥别无选择,南清在自己脑子里一直让自己调整呼吸,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急促。
好不容易将另一只脚也控制住了,路玥的身子算是躺平了,但也因为躺平了,这样毫无防备的姿势让她的感官认知瞬间翻倍,恐慌感缠绕在身体的周围,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从自己的毛孔里散发出了丝丝黑气。就在意识迷乱之际,南清又怒吼了一声。
“路玥!醒醒!再……坚持一下!”南清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急促了些,路玥能感受到她的声音好像是在自己心口处传来的,而不是脑子。
视线逐渐模糊,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肿瘤压迫了神经线导致的还是只是自己疼的没什么知觉了,她的双手用力的握着两侧地上的茎子,试图用这样的外力来抵抗意识上的“下意识”。路玥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感觉不到疼了,整个身子好像都麻了,分不清自己身上到底哪里在流血,好像自己正在慢慢成为地上的花朵的养料,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他妈的。”南清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就说这样很危险啊!”
南清的一声怒吼,她像是在自己的心口用力的拔起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是一阵寒流从心脏缓缓向身体的各个器官以及四肢流动,像十二月份凿开了北极的冰面猛地跳了进去,一开始是刺骨的寒意,好像马上就要冻死了,慢慢的身体又会因为适应了这样的温度而继续活着开始所谓的冬泳,有些人正是痴迷这个感觉。
路玥重新可以开始呼吸了,同时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南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