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剑面色煞白,浑身俱震,手中的无双剑也再无气力拿捏,脱手插入土层。
剑意,已凝聚天地万物之灵粹,超脱世间;剑意,已役芸芸众生之生死,湮灭众生。
面对这种的剑意,又是种怎样的感觉?
不可招架,不可抵挡,不可匹敌,只得惊惶失措,束手待毙。那是种让六识无应,毫无感知的空泛、空沉、空洞,乃既死一般的感觉。
只是剑意,剑还未出,人亦还生,但死意却已先至!
死意陡生!
没有人能形容此刻独孤剑的那种滋味,若说战败的滋味是一种煎熬的痛苦地话,那死一般的滋味既是一种比可怕还可怕,比恐惧更令人恐惧。
这种滋味,使得独孤剑不敢开眼,身子止不住的颤栗。
死意先至的剑意,又是怎样的一剑?
若能目睹这一剑……
神念一动,独孤剑心里忽然撞开了万丈波澜,霎时睁眼双目爆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已明死志,纵然化作灰飞,纵然下一瞬就灰飞烟灭,他也想亲眼目睹这一剑。
然而他无幸一睹,正当他睁开眼时,一抹艳阳透过云层已照落下来,遮天蔽日的云层缓缓破开,强光不见,雷鸣瞬消,万丈光芒重新散落大地。
于天地寰宇间的剑意也没了痕迹,就仿佛从未存在一般。
独孤剑不禁伸出了颤抖的双手,他似乎想要抓住那无影无形之物,可一切不过徒劳。
这一剑为何没有落下?!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求,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怨念,独孤剑猛然望去,可四周哪里还有人影,那人已然不见……
他不禁嘶声大喊道:“你不杀我,你为什么不杀老夫,为何?这到底是为何?!”
嘶声大喊后,他又喃喃自语道:“你不杀我,只为给老夫一次挑战你的机会;你不出剑,只因老夫还不配令你拔剑。你轻蔑芸芸众生,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连老夫也不值得你出手……那种孤寂,那种空虚,那种骄傲与无奈,谁能体会?傲绝天下,只得孤芳自赏……”
今一战,比七年前败给无名还要凄惨千百倍。
根本无从出手,根本无从应战,连挥剑的勇气也无,但比起败给无名的痛苦,今日一战却令他升起万丈豪情!
技已超脱为道,艺已超乎为神,剑道之巅,一至于斯。
数里外,马车缓缓前径。
宽大的马车内,任意席坐在小案前,正当他伸手想提起酒壶时,一只纤长秀美的玉手已先他一步,提起了酒壶。
“我为了斟吧。”
清柔、娇美的语声虽冷冰冰的,可任意如何听不出其中的似水柔情?
婠婠跪坐一旁,也伸出玉手要摆上酒杯,却听邀月厉声道:“谁要你多事?”
婠婠不予理会的摆好了酒杯,冲着任意甜甜一笑道:“我也陪任郎饮上两杯。”
邀月岂会为她而斟酒,当即放下手中酒壶,喝道:“收起你那狐媚子的作态。”
任意无奈一叹,自斟一杯,昂首自饮……
婠婠突然朝邀月扮了个鬼脸,忽然做出一副情绪低沉,心神忧伤的模样道:“姐姐何故处处为难妹妹,妹妹几曾得罪过姐姐?若婠儿有错,那婠儿在此向姐姐先赔个礼,望姐姐原谅妹妹。”
邀月瞪着她,目中简直要冒出火来。
任意放下酒杯,冲着还盈盈欲泣,娇柔无助的婠婠,没好气道:“少与我捣蛋。”
婠婠不依地白他一眼,娇媚处足令世上男儿脸红心跳,淡淡道:“任郎总是偏袒她,前两日邀月姐姐可差点打伤了奴家。”
邀月大怒道:“我若要杀你,你岂能还活着?”
婠婠柔若无骨的巧手拉着任意的衣袖,道:“你看,任郎你看她,又在吓唬婠儿。”
邀月气得全身都发抖,这矫揉做作的狐媚子实在气人,但更可气的是那人还好似十分受用。
……
杭州。
这里是一个甚为简陋的茶寮。
茶寮位于西糊之畔,茶寮内一个头发已脱光,瞧着模样有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在讲着“白蛇”的故事。
老人名为“许伯”,是茶寮的掌柜。茶寮内有七八名商旅,有一群约莫六七八九岁的孩童,除此之外还坐着个圆圆脸蛋,脸如朝霞,容貌明媚照人的少女。
而这少女却是钟灵!
一段白蛇传的故事讲完,众人听得意犹未尽。
一个粗眉大眼,一脸纯真、憨直的男孩道:“那法海和尚简直太坏了,他居然杀死了白娘子。”
许伯笑着侃侃而谈道:“法海大师固然不该,但出手打死白娘子的却是许仙,法海大师只是把自己的盂钵借给了许仙。”
孩童们不明所以,一脸的无知茫然。
钟灵嗑着瓜子,吐出瓜壳道:“喂,他们叫你许伯,你会不会是当年的许仙?”
所有人一愣,孩子们瞪大了双眼……
许伯闻言也是一愣,看向对自己一脸不善的少女道:“姑娘说笑了,白蛇传的故事已经流传了百年,许仙就算真的存在,也早就死了,何况这不过是一段故事。”
钟灵皱着两条秀气的灵眉,娇声道:“真只是故事么?我总觉得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许仙,会不会是许仙的儿子许仕林?看你年纪,应该和故事里的许仕林差不了多少!”
许伯哭笑不得道:“姑娘真误会了,老朽只是正巧也姓‘许’,可不是什么许仕林,更不是许仙。”
钟灵死死盯着老头,俏脸作出恶狠狠的表情,道:“你最好不要骗我,本姑娘的大哥武功天下无敌,他打个哈欠都可以吓死人。”
许伯听完她的话,老脸露出古怪的表情,就是既感到好笑,又忍着笑那样。
钟灵小手拍了拍,站起了身子,旋即向茶寮外走去。
快走出茶寮时,还转身说道:“我会好好探探你的底细,要是敢骗我,定要你好看。”说完,人才走出了茶寮。
许伯看着远去少女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实他认识这个少女……
就在月前,西湖湖畔来了一户人家,而这户人家刚到杭州便以巨金募集了数千土木工匠,在西湖畔大兴土木,修建庄园。当时几乎将江南各地所有的工匠都募集一起,如此人力,仅仅月余时间,一座宏伟雄奇的庄园便拔地而起。
此庄园单是外墙已长逾百丈,据闻庄园内还修建了亭台、楼阁、池塘,甚有一片花林;耗费如此财力、人力的庄园自会引得不少人注意。
五日前,庄园方才建成之时,杭州城内一伙恶霸就上门寻衅,可一去七十余人,不消片刻就从庄园内扔出七十余具尸首,连续五日,庄园外都会多出一些尸首来。
少时今日只有七具,多时前日就足足丢出四十八具,所有的尸首都被城南的义庄收取,有人认的被认领,无人认的被掩埋。
五日时间,那庄园已扔出近两百尸首了。
庄园的主人是谁,无人知晓,整座庄园唯有一少女进出。
那少女正是刚刚离开的少女。
以近五日庄园外丢出的尸首来看,少女的话显然不似作假,庄园的主人定是极有手段,少女口中的兄长,武功也应该十分了得。
不过许伯只是有些好奇,并不惧之,因为他是“神”的仆人,他更是“法海”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