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不算很难捱——抄写规范条例,背诵规范条例,让直系长官对着他宣读更多规范条例。都是标准的失礼性质错误的惩罚。
不过再合理也不能让它变得舒服半点。希舒呆滞地看着一本正经,板着脸念诵着《今时今日对高级使礼节》第十二条的拉麦尔,不禁开始暗自希望,要是自己没把那个噩梦告诉她就好了。
要是她不知道那个噩梦。就不会拉着他卷入这麻烦。不定也不会惩罚他。
到底,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帮那个恶魔解决危机来着?就算他是个与众不同的恶魔。像德罗尔一样的“好”恶魔。难道就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嗯……好像隐瞒也算欺骗。
隐瞒到底算不算欺骗来着?这种事情要放在以前,绝对有一整条包裹在洁白棉布里的五节长卷来充分规定这件事。但大量的类似内容都没能流传至今。拉麦尔确实也经常发出批判,因为太多的行为规范条例都在蝇之灾中遗失了,所以现在新的使变得越来越不守规矩,肆意妄为。在这么下去,使和混乱生物的分界线会越来越模糊——到这里一般还会白他一眼,他就是这种劣化的代表……
“‘白地’希舒。你在干什么??你在走神吗???”拉麦尔冰冷的暗蓝瞳孔出现在他脸前,里面冒出的森森寒气让他一下子羽毛倒立。
“没樱我什么都没干。”他下意识道。
他一秒后发现自己刚才就这么撒谎了。
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从来没有撒过谎啊!!即使那些鸡毛蒜皮的冗余条例在历史的场合中损失惨重,但有关谎言的规定可没丢光。它非常清晰,非常严格——它的后果他也很清楚,可怕极了。作为一名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打破了神圣的秩序,口出谎言……希舒被自己的失控差点吓疯,惊慌失措,差点晕过去。
“你怎么了?”
拉麦尔皱起细细的眉头。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希舒猛地向后一撤,刚刚倒伏下去的羽毛又全部立了起来。
拉麦尔严厉地盯着他。他简直能在那对死湖一样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了。
“拉麦尔长官。”他。不知不觉喘了起来。“那个……你听我解释……”
“没时间解释了。”拉麦尔扭过头,轻盈地鼓动一对纤细漂亮的翅膀。“现在和我去集之轮。”
在路上希舒的脑子简直乱极了。有关生死的噩梦。恶魔。集之轮。堕使教团。德罗尔长官。一下子告诉了他太多从来没提过消息的拉麦尔长官。突然脱口而出的谎言。
他简直不知道该先考虑哪一件事好。
拉麦尔,他和那名以查因特·辛卡德斯有关系。大有关系。所以他突然的谎言可能也和那恶魔的联系有关……
不。这是找理由。虽然没有完整的现存明确规定,但他自己觉得这是很糟糕,很不使的。相较于秩序之源的规章制度,他觉得自己的感觉更需要遵守。
希舒转而回忆起他做的那个噩梦来,试图在里面寻觅蛛丝马迹。
大地开裂,生者横尸遍地,而曾经死去的尸体和骨架从大地的裂缝中爬出。绝厄之相。但是和恶魔和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恶魔……
的确有恶魔的踪迹。
他愣住了,惊讶地差点从空中掉下来。拉麦尔轻哼一声,潮湿的力量从她身上涌来,把他托起。希舒来不及感激,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好像这么做就可以把那个噩梦从脑子里揪出放大一样。
噩梦倒是没有被放大。但他确实看到那名恶魔了。他们离得很远,他刚才光顾着受到惊吓了,没有注意。
噩梦的记忆中的确有一名恶魔。他的角比即将自爆的恒星还通红。两个他从来没见过的诡异生物一边一个,扶着那名恶魔的一边胳臂。他们在幽灵,鬼魂,和行尸的队伍后面,墨绿色的云层之间,似乎正在躲藏什么。
“进。”拉麦尔。
阴云缭绕的半空,所有的秩序之线微微一动。
希舒昏昏沉沉地跟在拉麦尔身后,勉强飞着。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好好看看这尊美轮美奂,凝结了这一代使所有最优秀的使智慧和劳力的宏伟建筑。但现在他实在没这个心情。
拉麦尔在前面行动如风,拖着他穿过一间又一间闪闪发光的房间,穿过密排的管道间,七个一组,里面的所有物品都精心排列过的石室。一幅又一幅长长的,赋有强大能量的壁画——那些笔锋被画上去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欣赏而已。
不过希舒一点也没办法去欣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个简朴的球形房间。房间的各面都开有窗户,能看到集之轮的一部分。房间每个面的中心都各有一座召台。从六个方向伸向中心。六尊石台包围起一个球形的中心。里面是一颗缓缓转动的光球。
“准备好了吗?”他们站定。拉麦尔冷声问。
希舒隐隐有不妙的感觉,如果他出“没准备好”的实话,就要被从三万啾里的高空中直接丢下去。
“等等。拉麦尔长官!我们要召唤谁的声音?”他问。还好,这些话不算谎言。某种程度上。“我还有问题想问……”
“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的好友。权使柯启尔。”拉麦尔道。
“那又是谁?一名权使……恶魔公爵的好友……他们是怎么……为什么要召唤他?”希舒没太能够正常思考。他的脑袋很难再增加更多负担了。
“没时间解释了。”拉麦尔凌厉地道。
她拖着他上前。把他推进光球里。然后自己也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