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查带着装有振幅三百的大瓶子离开了有一架棺材的房间。
以查带着装有振幅三百的大瓶子离开了有其他九千九百九十九架棺材的房间。
离开了“基本没有意外之屋”。
这名字基本还行。
“我觉得把他们叫做‘尸体’有点不合适呀呜。”振幅三百考虑了一会说。他现在的健康状况很不乐观,不过还是把额头打开一块,悄悄在上面生成颜色很淡的文字。
“他们没有真的死掉。”环内环j答道。她开始主动回答振幅三百的问题了。
“就是介于死了和活着之间。”以查说。
怎么形容呢……
“介于死了和活着之间。”
环内环j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爸爸讲过,这种状态叫做‘穷’。”
总之。
以查带着装着振幅三百的大瓶子,和环内环j一起离开了储存着一万个穷人的房间。
他们回到了走廊里。
走廊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表现出转了四十五度的幻觉。不过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们没有注意。
灰色的小房间非常多余的卡在走廊中间。
出入口在他们来时已经被终点律师关闭了。
“我可以帮你打开。”环内环j伸出尖尖的手臂前端。
“不用。”
以查在那堵灰墙的底部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拉环。
“第二好的天使找到了一个拉环。”振幅三百小声发出蜂鸣。
“第二好的天使向右上方六十六度拉动拉环,把墙面划开。”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
“原来第二好的天使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一个拉环卡在墙壁里面了,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门打开。”
振幅三百在记录的时候一直都会小声重复,这次因为在背上距离很近,听得比较明显。
他自然地省略掉拉环魔法的原理部分。
这也是经过了他们这些天的相处调整出的记录最佳配置——要不然就太费地方了。
“这样可以节省理亏值。”以查帮他补充道。
让终点律师专门来开门无疑要耗费理亏值。环内环j的要帮忙的行为也不能判断——一个空间里可以单独活动的脑子数量越多,这个空间的情势走向就越不能判断。
一旦进入以及试图进入这个灰色的房间,一切都要——
“公平”
“合理”
“道德”
要理直气壮才行。
以查理直气壮地迈入灰色的房间。环内环j跟在后面,拉开的缺口在她身后关闭。
……
柯启尔还活着。
在原来的椅子上,黯淡地蜷缩着,发着和原来一样的抖。
鲜红的雾般模糊的身影一样坐在对面,环内环j原本的位置补上了一个新的夹子女郎。
天平上的砝码没有增加或减少,只是白色称重盘里积攒的泪水变厚了,经过了这一段外出时间,金色的小针指在接近白色数字7的位置。
看来有一条默认规则和以查推测的差不多——当他不在这个灰色的小房间内的时候,终点律师无法自己通过操作来增加或减少他们双方的理亏值。
“天呐。欢迎你回来。”
终点律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喜悦语气说。就像重新见到了自己死去的曾祖父一样。
“你好。”
以查把装着振幅三百的大瓶子丢在唯一的桌子上,扭一下,使得记录官被切成四块的脸冲着对面。“在结算之前,回答我,他还能恢复原状吗?”
这是个两面都会得到好处的问题。
如果不能恢复的话,无疑会增加终点律师的理亏程度。
“哎呀。你找到他了。你真是有种神奇的魅力。能让所有的朋友都聚集在你身边啊。”
终点律师轻轻一笑,选择了中间。“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和我没有关系。”
他耸耸肩膀。“当你的幽灵朋友把我们在的这一个幻觉楼层收回的时候,空间的裂缝重新闭合。他自然就会回复原状。”
“好。”
以查微微点头,没有多做纠缠。“我想你要解释的不止如此。”
“我只是个单纯的,诚实的好心人而已。”
终点律师摊开双手。“我承认我惹你的朋友们生气了。但说实话可不是什么错事。就事论事,你不能惩罚我。”
“就事论事,后果严重。”
以查把手放在大瓶子的边缘上。“需要我提醒吗?”
“他的遭遇我很同情……”
终点律师微微动了动,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发现了什么似的,缓缓地身体前倾,把脸贴近振幅三百的脑袋。
“很同情……呜哦。”
振幅三百的小声记录被打断在空中。
终点律师雾一样混沌缥缈,代表鼻尖的凸起离他只有不到三公分。
那鲜红的,模糊的脸的上部有两个陷坑——伪装之下应该是眼睛的部分,此时微微放大了。
无声的一秒。
一滴泪水从天使砝码的眼里流进了白色的称重盘。
“音之法则结构体……”
终点律师眯起那两个代表眼睛的陷坑。“是记录员啊……怎么没有做成单调琴……”
“他唱歌不好听。”振幅三百提过,以查记得很清楚。
“你忘啦。”记录官小声对终点律师说。
无声的第二秒。
“噢……”
鲜红的身影重新靠在椅背上。“那就这样吧。真抱歉。没有考虑后果是我的倏忽。这件事我也有错。”
咯嗒。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脑袋圆圆,身体柔软的结构体状砝码从半空凝结,落在黑色的承重盘里。
金色的小针迅捷无声地滑至白色边刻度1。
“座位。”以查慢条斯理地说。
他之前的椅子上放着一只昏迷的柯启尔。
“你有你的座位。”
终点律师的状态受到了影响——他忘记了说客套话。
一把小小的,椅子状的砝码出现在黑色承重盘中。
金色小针滑动半格。
“座位。”以查对环内环j说。
环内环j默默地从房间的后半截消失,再出现时,带来了新的座位。
以查坐在新的椅子上。
无声的第三秒。
终点律师没有做出任何干涉。他的样子像是在调整呼吸——虽然他没有呼吸。
“对了。”
以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手肘放在桌子上。“你刚才不够礼貌。对于幽灵,应该称呼‘先生’。”
嗒。
又一枚小小的砝码加在了黑色称重盘里。
金色小针滑动。
天平轻轻一晃,杠杆和桌面平行。
这次,指针稳稳指向了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