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柯启尔捂住一只耳朵。
明明耳朵里没有任何声音。
声音来自陌生的,他没有接受过的来源。
突然在脑中蹦出,其中的一页清清楚楚地摊开。
细密的说明文字中,其中的一段展开,放大:
“常耳,常速,常态接收,时间窗口的法则具象化声效:
两片一寸长,半寸宽,含脆素量在千分之一点五金属锋锐面相互以每秒钟三百二十米的垂直速度,摩擦四次的声音。”
刚刚听到的只能是这种声音。
听到之后,他才知道形容的有多准确。
十轮终末之月大放幽光——它们像吹气一样膨胀起来。
整个房间,以及他们两个,像被浸入了蓝色的气态海洋里。
柯启尔用一只手挡在脸前,转头想向以查说话——假天使也浸在月光之中,半身发蓝。
柯启尔踉跄了一下——整个房间开始向十个方向震颤。围绕着桌台的金属薄片们互相摩擦,开始发出巨大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慌忙扶住桌面,望向透明的墙外。
奇怪。
震颤则绝对是真的,充满物质和能量的粗糙痕迹。他跟着整个房间被摇晃,浑身都开始发麻了。
但十轮月亮也好,被幽光镀上一层阴蓝冰壳,冲着天空的一排排尖钩也好,看上去都像杀够一日指标等待开饭的刽子手一样,一动不动。
静止。
除非是相对静止。
又有一道光在柯启尔脑子里亮起——它们也都在同步的震颤。
一切都在动。
房间在动,桌子在动,整个建筑在动,整个终道之末的大陆反面,背着那些刺猬弯针一样的尖钩在动。
所以它们显得一动不动。
这个念头吓到了他。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沉默的巨钩——一些之前没有注意的东西跳入他的眼帘——每排钩子之间的间距似乎有特殊的意义。
一旦开始这么想,那些间距直接具象成线段,线段在视野中一瞬间刺眼起来。
柯启尔连忙捂住眼睛。“这是……”
“涨潮了。这应该是他们等待的时机。”
以查答道——他似乎早有预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双脚离地,幅度不大的悬停在空中了,震颤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虚无之潮的涨潮。”柯启尔小声说,向后靠在桌台上稳住自己。
“潮汐之力会在这时到达最大。空能量不断向外涌去。大漩涡在这个时间也最活跃。”
以查抱着双臂,宛若涂错漆的一尊天使雕塑。
他一直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尽管房间内此刻异常嘈杂,但仿佛和他们的话占用的是不同的道路一般,声音依然显得无比清晰。“也就是十个月亮离地面最近的时候。同样也是终道之末的海床和大陆受力最大的时候。”
打造武器。
柯启尔明明在努力听着他讲话的。
莫名其妙的,不相干的概念却脑中蹦出,然后连接起来。
他想起了打造武器。
打造武器中一种朴实的方法——先将原坯烧软,然后尽情揉捏。
将原坯烧软。
柯启尔透过手指的缝隙,再次观察外面光秃秃的地表。
月光刺眼——即使不考虑到现在视野中多了许多令他头晕目眩的东西也依然如此。
这次他看到了一个又一个酒塞子一样的东西——他奇怪之前怎么会没看到的——
原来那一排排尖钩每一个都长在一个粗短的小圆柱体上,而地表上竟然有许多小坑,尖钩戳入粗短圆柱,圆柱塞入小坑。
每个尖钩就是这么固定住的。
有些圆柱已经变形了——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终道之末不太可能有不规则的形状。
刚刚那些扎眼的线段也弯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就向下弯去了一点点,变成了曲线——尽管幅度很小,但逃不过柯启尔现在的观察。
线段可以变成曲线段吗?
他惊讶的抬起双眼。
十轮圆月洋洋地膨胀了不少,光辉交错,近乎连在一起。
月光的角度也改变了。
最远的那些尖钩看上去变矮了。向外倾斜……
是向外倾斜。不是变矮了。
整个地表——原本是有一点点的内弯的弧度的。
现在似乎在向外弯去。
“我好像知道造陆师要做什么了。”柯启尔吃力地说,“但我还是不明白这和赌徒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对。本来没有关系的。”
以查转了过来。
天使们大多是金色的眼睛,但这位有恶魔之心的家伙不同,他依然不知不觉回归了无声火焰一般的青蓝双目,衬托的他更加冷漠,不近人情——
一旦他开始微笑,就会让任何一颗敏感的心灵感受到那股美丽表面下张扬出来的不和谐:
这家伙不可能真的是一位地道的天使——他所拥有的笑容一定来自地狱。
此刻以查的脸上就带着那种笑容,说:“但他非要有关系。”
他翅膀轻拍,移动到桌前。
殷红的台面被月光照的发紫。
以查抬起手指,在震颤中稳住手臂随手刻画——台面上多了几个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查有点可怕,不过柯启尔倒不害怕——这是少数他的害怕水平远低于平均水平的事物。
他伸长脖子,穿过那些蜘蛛细脚看着那些字迹。
和之前不同,那些字并没有消失的迹象。
三个凌乱的字:
你输了。
“为什么?”柯启尔不解的问。
这面桌台的用途他已经明白了——是用来和造陆师沟通。
他的视线回到那些伸在半空,轻轻抖动的蜘蛛脚上——是因为他解开了这些东西吗?所以字迹没办法再平复了?
但这和目前的问题好像也没有关系。
“她怎么输了?”
柯启尔追问,“赌徒死了。战争贩子被关在外面,即使他原本有什么阴谋打算的话,也没谁能够再阻止她。她一定能够完成她的伟大事业……”
“阴谋打算?”
以查笑了一声——主要是因为天使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个词。
“她会完成她的事业的。但这不足够让她赢。对我们死掉的好同伴有一点信心吧。一位赌博的殉道者,对和自己心爱对象的赌局,难道不会竭尽全力吗?”
“观察吧。我们真得好好见证他的赌局了。”以查指了指外面,又说。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话音刚落,震颤到达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柯启尔不得不也悬在空中,转头向月光的方向再次看去。
月亮大的连成了一片。
大地变成了波浪形。海平面一样涌动。
圆柱形的塞子们无所依凭,纷纷脱落,一排排尖钩上出现了法则的细线,把它们拴住,向上提拉。
不断变形的深深小坑之中,露出尖钩的根部。
仔细看去,长方形截面的根部——每个尖钩的下面,都像是埋着一个负责压重的方碑。
眼熟的青色方碑。
地针。
每一根尖钩下面,都是一根地针。
此刻它们正在从终道之末的背面,被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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