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渠很诧异,但并没有理会一旁急躁的陈规,而是慢慢擦拭着眼镜,视线不离小架子桌上豆浆里冒出的热气。
“你还不着急现在全组上下几十人都等你半天了!诶,小张,你可见了,一堆人围着试验楼瞎转悠,谁也进不去。我就纳了闷了,你——”
“得了吧你!”郑渠戴上眼镜。
“我能怎么着急?把热豆浆灌你嘴里吗?我还不愿意呢,又不是你付的钱。”说着郑渠端起豆浆杯子。
“你叫什么名字?”
“啊?”面对郑渠突然发问,一旁的小张一愣。“噢,我叫张望!今天刚到。”
“嗯。”说完郑渠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豆浆,看得陈规脸色铁青。
“大爷,八块钱给您放这儿了啊。”
见郑渠起身,陈规扭头就走。
“嘿,等会儿!你来开车。”郑渠按住陈规已经拉开的车门,“张望,坐后面。”
陈规闻言马上走到车另一侧。
“我们在进行生物脑放大电波功率最后阶段的试验。就是先向一只猩猩的大脑植入辅助接收电信号的芯片,然后发射电磁波,芯片会将电磁波交给大脑处理。经过处理的电磁波会具备更大的功率和更强的穿透性。举个例子。”说着郑渠指向驾驶座的陈规。
“陈规副组长在我吃早点的时候想掀了桌子,但也只是想想。可这个想法经过生物脑处理,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张望看向陈规,陈规专心开着车,一动不动。
“经过生物脑处理的电磁波一部分会传给芯片,芯片会定向传出;另一部分则留在生物脑内,生物脑会熟悉、适应甚至学习。理论上生物脑有可能复制出无限接近相同的电信号,然后交给芯片,由芯片再返还给生物脑处理,再由芯片传出。如果试验成功,机械假肢,甚至机械眼都将成为可能。”郑渠停顿一下。
“那大猩猩是从哪找的?”张望问。
“黑猩猩。”郑渠纠正道。“这是只动物园里咬伤过小孩的猩猩,这事之后动物园就成众矢之的了,动物园那边顶不住舆论压力,又不能直接把它判死刑,我们就顺势搞来了。”
“那为什么试验楼的大门都由这个遥控器控制?”张望指向郑渠刚从一个购物袋里拿出的细长的圆柱形物体,上面按钮很多。
“不只是门,还有——”
“还有所有的led灯,到了,下车!”陈规大叫道。
张望竟没有察觉车已经停了。
“奇了怪了!”陈规回头瞥一眼郑渠。
张望也很惊讶,因为原本紧闭的大门已经打开,试验组的几十人显然也都进去了。
走进试验楼,张望突然头一怔。
“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们在进行最后阶段的试验,试验对象不只有那只黑猩猩,还有整栋试验楼。”郑渠笑着走在两人前面。
张望正琢磨着这句话,突然楼上传来嚎叫。三人快步走上楼,郑渠冲进一个房间,张望紧随其后。
房间很大,其中陈列着几台一人高的大型设备,有几个人正抱着头蹲在一只上蹿下跳嚎叫着的猩猩周围,地面上有很多碎玻璃。有人见到郑渠赶忙大叫:“组长,它失控了!”
陈规慢慢靠近其中一台设备,然后扭头对郑渠说:“我们能翻译出它发出的两条电信号,一是‘黄色’,二是‘文件夹’。”说着陈规掏出公文包里的一个文件夹和一张二十块钱慢慢靠近那只猩猩。
突然,猩猩呜咽一声抓起一顶掉落周围鸭舌帽扔向陈规,陈规忙俯下身子,但房间里的灯管突然爆裂,陈规反应不及,被几片碎玻璃砸中。
“待着别动!”郑渠喊道。
郑渠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并快步向黑猩猩走去,黑猩猩则停止了折腾,晃悠悠地走向郑渠。
郑渠来到黑猩猩面前微微俯下身体,拿出文件夹里的一根香蕉,就在猩猩接过香蕉的瞬间,郑渠右脚猛地踢向猩猩后脑,猩猩惨叫一声直直摔倒,不动了。
陈规见状立刻扳下墙上的电源,房间猛然降下暗色,只有天窗松下几缕阳光。
张望心里连连惊呼,当郑渠和陈规抬着黑猩猩快与他擦肩而过时,张望问:“这里之所以叫试验楼,是因为整栋楼都在试验范围内吧。”
郑渠扭头,半张脸陷入阴影:“你很聪明。”
张望突然冷笑,一把抢下郑渠的眼镜,然后后退几步将电源打开,灯光登时闪得陈规眯起眼睛。
郑渠慢慢放下黑猩猩的身体,微笑着面对张望,陈规则面无表情。
“你们骗我,你们的技术已经能够影响人的行为了,换句话说,你们能把人变成傀儡,你们是魔鬼!”张望冷静地道。
“你果然聪明,不过,何以见得?”郑渠保持着微笑。
“你忘了吧,我们都是脑学者,甚至是权威专家。我要提醒你,产生‘想’的脑电波和产生‘做’的脑电波的不同不在于功率的大小,而在于准确性。我也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你想从我手里抢过回眼镜,那么你的脑电波信息只会有一个理论上的过程和结果;而你如果真的这样做,你的脑电波则会有一个明确的计划,这计划会详细到你的每部分肌肉群该何时收缩,收缩到什么程度。而我们从出生数年起就将这个从潜意识里遗忘殆尽了。”说着张望戴上眼镜。
“然后呢?”陈规冷声问。
“然后,那只黑猩猩的头部很光滑,几乎没有毛发,而你说猩猩曾被在脑中植入过芯片,但我却找不到刀口,即使离得那么近。”话毕张望看向那只躺着的黑猩猩头部。
“而且,”张望接着说,“最重要的是,一楼的一排人站得太整齐了,倒不是站得笔直,而是每个人的站姿都一模一样,就像你一样。”张望指向郑渠。
“我想你们也一定是经历了一个递进的过程,一开始就像你说的一样,通过生物脑让电磁波获得更大的功率和、穿透力和定向性,从而像遥控器一样控制电器,不过看得出来,你们也失败了很多次。”言罢,张望低头扫视着地上的碎玻璃。
“你们曾用猩猩的大脑试验,但没想到大脑的学习能力这么强,以至于只是所谓在大脑中植入芯片就能控制整栋楼的大门,甚至可以通过改变电压逾越led灯的承受极限,从而使灯管炸裂。
“这架眼镜才是芯片本身,你们根本就没有植入什么芯片,而是将它放在最近的能发射脑电波的地方,至于那只猩猩,也许真是从某个动物园搞来的。但从你提到机械假肢的时候,我发觉用人试验才是最佳选择,因为你提到这项技术的最终归宿是人,况且试验不会带来什么舆论压力。至于刚才那场闹剧,你们很用心。
“还有我不得不佩服你的伪装能力,在你擦眼镜的时候眼睛是望了一眼远处的,但你为了不被发现便假意注视着豆浆冒出的水蒸气,而在这期间你的瞳孔有明显缩放。除了这个,我几乎无法断定这架眼镜没有度数,你低估了我的观察能力。
“我想你们大费周章地把我骗来一定是出于某些目的。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告诉我你的全部企图,我将决定去留;二,告诉我如何使用这架眼镜。否则我曝光你们。”
陈规冷笑:“你有足够聪明的头脑,却依旧没有脱离低级趣味。”
“没错,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那只本能祈求施舍的猩猩一样,我们都还是会由着自己的本能做事。”张望推了下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老陈,你错了!”郑渠一边鼓着掌。
“如你所见,楼下的那些人正是在接收电信号,但并没有成为傀儡。”郑渠向前一步。
“他们只是在执行指令,只不过指令的精确度更高了。”郑渠继续走向张望。
“就像我告诉你把眼镜给我,原本你交给我的方式理论上有无限种,而指定一但被赋予电信号,且被你采纳,你交给我的方式只有一种。”郑渠已来到张望面前。
“所以并不存在什么成为傀儡。现在,把眼镜给我。”说完郑渠又露出微笑。
张望微微抬头凝视着郑渠的双眼,沉默片刻,张望摘下眼镜:“我去帮副组长。”说完把眼镜按在郑渠手里向陈规走去。
“对了,”郑渠突然转身,“我的眼镜也并非没有度数,我是远视眼,一百度。”说着戴上眼镜,“建议你也去配一副,以便能看清黑猩猩耳朵上的刀口。最后,别忘了处理一下你耳朵上的伤口。”
已经和陈规一起抬起黑猩猩的张望诧异地低头,墨色皮肤猩猩的耳边果然横着一道口子。而在张望抬头瞅向映出自己的玻璃门时,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左耳上挂着一绿豆大的血滴,伤口应该是灯管炸裂时留下的。
“我会帮忙清理碎玻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