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昆纬哼了声，又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诗儿，她看似精明能干，但过去一直处在云氏的权力保护网中，直到最近才算是经历她事业上第一次挫折，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未来她跟谁结婚生子也帮我把把关——听着，她是云家的女儿，我只接受入赘，谁也别想把她娶走。”
    入赘啊。
    云起暗暗想着这应该也没什么难度，林逸那家伙早在末日前他老子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声称只要能成为云诗的枕边人即便入赘云家也在所不惜，听说当时因此被林老爷子胖揍一顿，打得挺凄惨的。
    可没想到云昆纬突然又说：“其实现在的你不管是灵魂还是肉身都跟你姐姐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有的选的话，我倒是挺中意你当我女婿的。”
    哈？
    老头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云起已经感受到了慕清霜锋利的目光，赶紧道：“我就知道你还是看我不顺眼！就想恶心我一辈子、让无数人在背后暗戳戳指我脊梁骨是吧！我现在就告诉你，姐姐就是姐姐，一辈子都是姐姐！”
    云昆纬没多说什么，又或许刚刚那话其实只是试探，不过内容过于惊悚把云起吓到了。
    边说边走，的确没走多远，只转了个路口就停了下来。
    这是医院背后的一条小巷子，通常出售些方便人探病的小礼品什么的，这是末日后大多已经关门歇业，放眼看去只剩下一家水果小店还在经营。
    云昆纬以手指道：“看到了吗？那个也是云氏的产业。”
    哦。
    可这有什么重要的吗？
    云起还在奇怪，就听云昆纬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妈妈病逝那天，我是赶回来了的。”
    啊哈？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戳心窝，仿佛引起了云起体内另一个灵魂的共鸣，令他心痛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云昆纬接着道：“你妈妈的病是在手术室中突然恶化，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本以为不太严重，就先到那家店买了个果篮，可没想到刚刚结完账就收到了虞佳意发来的噩耗，她还跟我说你们俩姐弟情绪特别激动，让我最好先不要出现。”
    云起抬手按着自己心口，都不知道是身体里哪个灵魂开口在问：“所以你真的回来过？”
    “对，但我确实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所以也接受你们姐弟俩对我的恨意。”
    云昆纬长叹一声，抬手想要拍拍云起的肩，可因为身体似乎已经没有纯粹的实体，触感极其轻微，这让老人无奈地又笑了笑，道：
    “从那天起我就把这家店买了下来，每当我回到中都想你母亲的时候便过来坐一坐，我也叮嘱了诗儿无论如何要照看好这家店，所以你看，全球无数云氏产业都已经毁了，可这家店还在。”
    “我这些年时常想，如果有一天在我死之前还能走的动的话，一定要再来这里看一看，说不定会看到你妈妈在这儿等我，从未离开。”
    云起心慌地发现自己竟然止不住地落泪了，喉咙哽咽到完全没办法说话，好像有个已经沉寂了很久很久的灵魂要在这一刻冒出来，却又不知道应该表达些什么。
    云昆纬似乎有点儿意外他会哭出眼泪，沉默了下道：“爸爸没有想什么像样的东西能留给你了，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完，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就立刻杵着拐杖往前走去。
    云起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在阳光下一寸寸变得透明，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
    “爸！”
    话音落下，云昆纬终于没有抵达那家店，身体便完全消散。
    而云起愣愣地待在原地，脑海中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跟自己和解，也随着那个背影一起消失了。
    .
    【叮！】
    【守望堡首领先知-云昆纬陨落，系统将在60分钟内随机选取当前区域首领级npc递补，战力高者优先！】
    系统公告响彻全服，这已经是继苏胤之后第二位在玩家们正式进攻守望堡之前就非正常陨落的boss，听着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儿唏嘘。
    不过鉴于云昆纬在松江城夺舍海德拉的事儿已然人尽皆知，他的退出其实也早在人们意料之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比预期来得更晚了些。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竖着耳朵等待后续公告，毕竟上次是姜小朵跟着云起干掉一个boss，还蹭到了奖励，而这次大家都知道那家伙带了慕清霜进本。
    万一、就是说万一真的冒出慕清霜的奖励公告，那就落实了姓云的带女弑父，大恶魔的帽子一辈子也别想摘下来！
    只可惜，后面就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发生，
    倒是云起从压抑的悲伤中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转头看着慕清霜道：“你刚刚怎么不出手送他一程，白嫖个超级副本的boss奖励不香吗？”
    “我送他一程，然后你再送我一程？”
    慕清霜面无表情地瞪着他道：“姓云的，你要是想杀人发泄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我没有，我是个好人，怎么会想杀人呢？”
    云起轻描淡写地说着，突然就挥拳砸向侧面围墙，三米多宽的墙面跟积木似的轰然倒塌，砖石碎了一地！
    墙后面猫着几个本来在巷子里值守，接到通知赶紧回避的守望军战士，此刻还以为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了这货，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握着武器，打又不敢打，跑又不敢跑。
    还是慕清霜赶紧走过来对他们挥了挥手，他们才赶紧互相招呼着离开。
    慕清霜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大口喘气的男人，轻声问：“有没有感觉舒服些？”
    “没有！我现在心里面一点儿都不舒服！”
    云起转身就抓着她的肩膀，吼道：“他可以不死的，只要他继续留在那个房间里他明明可以不死的！他就是个蠢货、骗子！他说让我不要动给我买橘子回来，结果他人呢！橘子呢！还不是跟那年妈妈死的时候一样没有出现！”
    刚刚擦干的眼泪吼着吼着就又流了下来，慕清霜叹了口气，用力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抓下来，道：“你等等，我去给你买。”
    说完就迈开步子飞跑过去，都没给云起再看一次背影的机会便进了小店，须臾还真拿了个橘子出来。
    云起看着她银发飞扬地跑到面前，恶意吐槽道：“哪有进店买水果只买一个的？你该不会又莫名其妙欠上什么烂账了吧？”
    可不是嘛，遇见你这货，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
    空气似乎突然变冷了些，慕清霜把橘子递过来，寒着脸道：“你就说吃不吃吧。”
    云起怂了，但也不接，道：“还没剥呢。”
    “……”
    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慕清霜本能地想要发火，但又似乎很享受这男人对自己撒娇的样子，怒火愣是没窜起来就自行消散。
    她耐着性子剥了皮，还掰了两瓣直接送到云起嘴边上，道：“张嘴。”
    云起张嘴吃进去，整张俊脸都迅速皱了起来：“这谁家开的黑店！真酸……”
    慕清霜内心呵呵，刚刚就是问店主特意挑了个酸的，她继续伸手道：“乖，听话，要全部吃完哦。”
    云起感受着周围离奇的低温，只能默默把剩下的橘子吃完，酸得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慕清霜把橘子皮精准投入十米开外的垃圾桶，这才道：“现在好多了？”
    云起点点头，重新仔细地擦了下脸，道：“好多了，谢谢你。”
    “要去见见你姐姐吗？看起来我们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
    慕清霜道：“系统很快就会选出递补的副本首领，你虽然等级不高但被选中的概率依然很大，万一成了副本boss就走不出去了。”
    云起遇事素来果决，偏偏此刻却犹豫了。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去见见姐姐的，但又怕亲密无间的姐弟情已经产生裂痕，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的云诗。
    慕清霜见他难以决断，于是替他做主道：“去吧，你今天要是不告而别，以后就更不好相见了。”
    是啊，若不能把话及时说开，谁知道那些风言风语又会将人心变成什么样子？
    云起点点头，两个人回到医院门口，正好碰上路边有豪车鸣笛——是虞佳意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上了车，发现已经很多年没有戴过墨镜的虞特助难得戴起了墨镜，估计刚刚也在车上偷偷红过眼。
    谁也没有心情闲聊，只是发车时云起多了句嘴：“走经过泰坦堡垒的那条路，我去捎点儿东西。”
    从泰坦堡垒里面捎东西？
    如果换做别人虞佳意肯定以为他疯了，唯独这个男人本身就携带者智脑本尊，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回家拿点儿东西一样天经地义，谁都反驳不了。
    时间来到傍晚六点钟左右，按理说应该是下工的高峰期，但别说大道上往来的车辆很少，就连行人都非常少见，放眼望去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正常营业的商铺，只有极少数有守望军驻守的基础生活物资购买处排着长龙，远远地传来零零碎碎的抱怨声。
    慕清霜一路看过来，由衷感叹道：“这座城跟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差的太多，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一样，肉眼可见地在渐渐腐朽。”
    可能是车里面的气氛实在过于凝重，虞佳意接过话头道：“当初那些人抢了云氏很多钱和东西，自以为至少可以解决未来几个月的温饱问题，可他们肯定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周，手里的钱就开始买不到需要的东西。”
    “物资短缺、物价飞涨，对没有玩家商店的npc来说末日币很容易就会变成废纸，开始有人站出来指责守望军没有担负起云氏的责任，但守望军概不回应，除了更多地组织人们去外围区域猎杀异兽之外就只剩下十来个还在勉力维持的补给点，并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场暴乱背后原本就有守望军的影子，方乾是在配合云昆纬打破旧有秩序，又怎么可能重新捡起这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