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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项议题过后,赵煦明显就放松了下来。
“看来那小子真的有点料啊,难不成他是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才?”
赵煦心中的思虑一闪而过,然后又觉得不太可能。按照皇城司的报告,张正书可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怎么可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所以,赵煦只是感慨一番而已,并没有当真了。
不过,赵煦倒是记得很清楚,张正书说的强军之策。
首要之事,就是禁军之中必须剔除老弱病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要不是张正书提出了一个试点的办法,赵煦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好。“诸卿,不知道尔等怎么看待我大宋禁军?”赵煦开始了他的表演,因为他没和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所以在场的重臣都不知道赵煦要干啥。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尚书右丞黄履却站了出来,端着朝笏道:“陛下,臣谨言,禁军弊病由来已久,不能战,仅能守。然我大宋北方无险可固守,一旦禁军被突破,则开封危矣,汴京危矣!”
赵煦知道,朝中还是有不少明白人的,知道大宋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幸亏辽国现在不思进取,耶律洪基也是沉迷围猎,根本不想挥军南下——实际上,契丹人的退步也很大,因为有了幽云十六州的种粮补给,辽国一下子进入了半农耕半游牧的社会状况。粮食足够了,每年还有宋朝送来的岁币,契丹贵族的生活惬意得不行,谁还会想着打仗?
然而,赵煦却害怕一件事。耶律洪基现在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就驾崩。要是新的皇帝也是一样昏庸那还好,可万一是个中兴之主,励精图治几年,契丹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掠劫性子,那宋朝就难受了。
只是张正书要是知道赵煦这样的想法,估计要笑掉大牙。要知道,历史上赵煦还没活过耶律洪基呢,他居然在担心耶律洪基死后谁继承皇位的问题!要担心就该担心,为什么他现在还没儿子吧?
要是没有儿子,就算禁军烂到家了,宋朝的未来也和他没啥关系了,又将是另一个宋仁宗。宋仁宗虽是宋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却没有子翤,白白便宜了他兄弟的儿子赵宗实。不过,赵煦肯定想不到这个,因为他没有透视未来的眼光,更不知道自己短命,甚至还觉得他这么年轻,一定能生出儿子来的。
“黄卿说得不错,我大宋禁军确实已然糜烂了。”
赵煦沉下脸来,“朕接到的折子,有关禁军散漫、欺行霸市、私设路障……俱成了风气,若长久以往,则我大宋危如累卵!”
这句话太重了,枢密院的所有大臣都不约而同给跪了,口中称道:“臣万死!”
“罢了,不怪尔等,是禁军积弊太多。朕有心整改,不知卿等有何良方?”赵煦试探性地问道,然而他却知道,这些文官是断断不会看着武人坐大的。
所以,正如赵煦所想,这些文人士大夫都没有出声。
赵煦不得已,又开始点名了:“章卿可有治军良方?”
“以臣愚见,除却加强操练、整顿军纪之外,别无他法!”
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甚至还亲自下令斩首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夷蛮脑袋的狠角色,章惇所言确实在理。精兵之道,在于军纪严明。如果使百人如使一臂,也比数千乱哄哄毫无章法的士卒好得多。
但是,他这么说完全是投机取巧罢了,要是这么好整顿军纪,操练军队,赵煦还用得着他来说吗!被将门吃了空饷的禁军,青壮十不存一,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别说操练了,就算拉出来走两步,都要喘气的。这样的兵,怎么操练?整顿军纪?呵呵,更是无从谈起。要是有谁敢把这些流氓丘八逼急了,他们甚至敢炸营哗变!谁叫宋朝是个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存在呢?没有了一个威慑性的领兵者,自然就要承受指挥不动的窘境了。
要想这些丘八听话,那也容易。增饷咯,最直接的事。有钱赏,这些丘八自然就听话了。
可问题是,大宋国库都能跑老鼠了,哪里来钱?这不,赵煦还拼命想甩掉包袱,你让他去倒贴钱给这些烂到骨子里的禁军,怎么可能!
“那此事就交由章卿去做了……”
赵煦不愧跟了张正书这么长时间,坑人的功夫已经学到了一点精髓。
章惇一听这话,吓得登时冷汗迭出。别看他是宰相,哪怕是皇帝,到了禁军大营中也不管用啊!到时候,练兵练不出来,章惇的声望肯定大跌。一个宰相没了声望,他还能坐得稳相位吗?章惇甚至以为,赵煦是不满他了,才给他出这样一个无解的难题。
任凭吴子复生,也没办法把一群流氓兵给调教成百战精锐啊!他章惇就更不可能了,哪怕章惇性子再高傲,再眼高于顶,他都不敢接这个任务的,分明是在找死!
曾布在一旁看了,心下暗爽:“叫你孤高傲气,如今终于有人治得了你了罢!”
“陛下,臣乃是一介文士,只懂纸上谈兵,无法练兵,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章惇也很光棍,往地上一跪,拒旨不接就是了。他有这个底气,只要赵煦离不开他,新法离不开他,他的相位就稳如泰山。章惇早就摸透了赵煦的性子,他刚愎自用,又想干出一番事业来;他生性不勤,却想超越其父;他性喜享乐,却难以自制……反正,赵煦的毛病有很多,但却有一条是死穴——赵煦离不开章惇!
章惇一走,被强制恢复的新法,肯定又要夭折了。赵煦断断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章惇敢于拒旨不接。
赵煦叹了口气,说道:“章卿请起,朕也知道此事极难。然朕却知道,禁军弊病虽多,然症结却在老弱病残之上。”顿了一顿,赵煦想着张正书的说法,整理了一下语句:“朕命人查过京中禁军情状,竟发现可战之兵不足十之一二,令人震惊!其余者,不是老弱,便是病残,甚至有些骨瘦如柴,别说朴刀拿不起,便是弓弩也张不开。如此之兵,岂能算是兵?怕是街巷中的老妪都不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