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齐了,时间也到了,咱们开始今天的会议”郝雯经理在每次的月初部门例会前,一如既往地使用着最为干练的语言,表达着最为不容挑战的语气。
于念偷瞄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赶紧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会议上,惴惴地好像自己这匆匆一瞥的行为都像个懵懂的孩子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十一假期刚过,节日的喜乐气氛还远远没有褪尽:路边有趁着大好阳光推着宝宝在婴儿车里晒太阳的三五成群的宝妈们;也有合规经营着餐车为最后一批神色匆忙的通勤大军提供已无太多选择的早餐的店家们;还有队列整齐或而齐头并进或而鱼贯成列地在步道上锻炼的晨跑者们。于是,宝妈们聊天的欢笑声、店家们叫卖的吆喝声、晨跑者们互相鼓励的加油声,便混入了这座城市的脉搏,形成了颇具代表性的音律。
在这座城市最为核心的商务地段里,有一栋标高599米的超5a级母子联塔式的办公大楼——申正金融中心。
申正集团,正是这座大厦的主人,这是一家覆盖证券、银行、资管、保险、信托、贷款的全金融集团公司。不仅仅在国内,在全世界的金融体系中,也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从建国后的50年代就成立的公司,几经岁月的洗礼,不断繁衍进化,成就了今天其金融巨无霸一样的存在。
而于念所在的公司——润泽私人财富管理公司不过是一个刚刚成立不满五年的小型资产管理公司。和其他3家公司一样,共同租用着申正金融中心北塔的5-6两层。几百平米办公面积的公司,对比109层的双塔大厦,换做是自怨自艾的人,也许就要感叹命运到底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了。但于念不会,一点都不会。从伦敦政经硕士毕业,一门心思就想把胸中所学应用于国内,希望能帮助到更多需要得到帮助的人。所以,这样的新公司对于念来说,刚刚好,这样的对比反差,更加刚刚好。从一入职试用期第一天开始,他就早已踌躇满志,蓄势待发了。
然而,这一刻,于念觉得有些不那么刚刚好了……
“复盘的内容就这样,本月公司的工作重点也已经布置完了。散会后,请贺部长带业务部做一下任务分解,以及二次复盘。尤其跟于念做一下一对一。还有其他疑问吗?好,没有,刚好20分钟,散会!”郝雯经理微竖起右手手掌,并用食指轻轻地托了一下完全没有下滑的眼镜,干练有力地一声令下,大家迅速有序地各回各位,好像谁稍微拖沓一些,就会被郝经理叫住训斥一番似的。魔鬼经理人的名号,虽然不知最初是被谁加之赋予,但早就已经在润泽内部广为流传了。
听到郝经理分别点过自己的名字,于念和贺部长迅速的对望了一眼。虽说是对望,那可一点也不算含情脉脉。一个稍显惊恐,一个略带愤怒。谁惊恐谁愤怒,自不必说了。
“于念,你跟我去一号会议室!”贺部长狠狠地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大步往指定会议室走了过去。一瞬间,于念感受到了同事们集体向他行的注目礼,自己只好快速做了个耸肩摊手摇头的表情动作。看到于念似乎还能有心情好整以暇,薛明双手合十略一点头,似乎是在祈祷于念接下来能有好运;王仪涵紧缩眉心右手微微握拳一振,似乎是在鼓励于念加油振作;李建悟用嘴一努甩向一号会议室的方向,似乎是在示意赶快去会议室不要耽搁再火上浇油;王孝瑞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坚定地看着于念,似乎是在告诉于念结束后出来分享一下还有哪些更具体地工作思路。
看到同伴们默默的声援,于念心中感动。虽然一毕业到入职润泽的时间也不过3个月,可同事们是很照顾他这个新人的。每人一个微乎其微的细小动作,还是让于念感受到了温暖的力量。当下,也不敢再磨蹭,也快速地跟在贺经理的身后,走向一号会议室。
砰!
于念刚一进会议室,贺部长就特意用比平时大出很多倍的力量,摔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幸亏门外侧“一号会议室”五个字的亚克力门标牌是用胶牢牢粘住的,要是像街边随处可见的小咖啡厅的营业门牌那样挂着,多半要被刚刚贺部长关门那一下,给震掉摔碎。
于念也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贺部长,您……”
“您什么您!”
“贺部长,我……”
“我什么我!”
“……”
“不都说外来的和尚好敲钟吗?你于念不是高材生吗?郝总看你是名校毕业,1个月就给你转正了,你倒好,连着2个月不仅完不成kpi,还有脸挂零!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腿啊?不会学啊,还是不会跑客户啊?”上了膛的机关枪,想要再让其哑火,就真不太容易了。
于念很清楚,这个时候,贺部长要的不是解释,而是认错的态度。“贺部长,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
“不够好?要不是因为你,部门全员完成经营指标!你知不知道就是你拖累了全部门,拖累了全公司!你一句不够好就完事了?部门月奖系数打折,你一句不够好就能还原了?你给大家补吗?!”
哦,原来关注点在这啊。于念心里想着,终于明白贺部长为什么在一对一这个环节发这么大火了——原来如此。
通透了,就清明了。于念本来还想进一步解释一下,或者说转圜一下。现在,他打定主意,干脆一句话都不说,老老实实听贺部长发完火就得了。
“不是高材生吗,怎么这会儿不会说话了?你……”正当贺部长还想继续突突的时候,手机响了。贺部长没好气地拿起手机瞟了一眼,似乎有些怨恨这电话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要不是这通突然的来电,似乎自己还能有更上乘的发挥呢。但仅仅就只看了这一眼,贺部长边快步走到会议室的窗边,边瞬间满脸亲和力地微笑着接通来电,手势轻柔地好像再多一分用力就会把那代表接听的虚拟绿色按钮按成红色挂断钮似的。
“郝总您好,您有什么指示……哦,哦,影响到您工作,实在抱歉,郝总……嗯,嗯,不是影响您,是以梳理为主,指正为辅。明白,明白……明白,郝总,让每名员工都体会到咱们润泽的人文关怀,好的。郝总,您看您还有其他指示吗……好的,感谢郝总的指正,郝总再见。”
原本已经憋笑到临界点的于念,一见贺部长即将结束和郝总的通话,马上用左手在身前使劲儿攥住右手的拇指,右手使劲儿攥住左手的四根手指,然后再把眉锁得很紧很紧,头垂得很低很低,完全是一副经过完美伪装的深刻反省态。
“嗯,”贺部长用比40秒前低至少两个八度外加40分贝的语音再一次面向于念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留学生学习了先进的理念,也有反哺祖国的大志,这都是好的。不过,国内的经济、金融环境也是日新月异,空有理论没有实践也不对路。是不是?”
“对,贺部长您说的是。”于念极尽全力地管理着自己的表情,继续看起来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好。既然你已经自己认识到不足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周五交一篇书面总结给我,包含两层意思:一、深刻反省;二、整改方案。我看过没问题以后,提oa!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