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
赤练恍忽了一阵,他问:“期间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初,你离开洲岛飞向太岁,这一过程大概用了三年左右。”
奈菲丽记性很好,几乎不假思索就说:“在你与龙牙钩抵达太岁后,鳌珠上就有了反应,神明大人非常康慨地对我们展示了上面的投影。”
“鳌珠里面的你一动不动。”
“不过很快我们就发现,是太岁中的时间流逝非常缓慢,比我们这里要慢几千倍,所以观察投影必须要非常耐心。”
奈菲丽抬起手,一群散发不同光亮的怨灵捧着一个盛有液体的木杯过来。
她双手将杯递给赤练:“这是光明城今年新茶泡制的茶汤,尝尝看。”
赤练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名为茶的饮品。
入口有一股奇异清香,然后变成澹澹的苦涩感,接着苦感在唇齿之间消退,转变成一种奇妙的甜味。
“醒来的时候喝一杯茶是很棒的。怎么样,觉得味道如何?”
“好喝。”
赤练用最简单的语言给出最高评价。
奈菲丽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是我发明的东西,它能减少烦忧和怨憎,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好喝。”
“因为发现了茶,我已经变成了被神明赐予力量的英雄。我的下一步,是获得传奇头衔,然后再看看有没有成为使徒的机会……”
赤练看了看杯子里的茶,不由感叹:“你真是顽强。”
“感谢夸奖。”
“你是怎么发现茶叶的?”
说起这一人生新高光,奈菲丽眉飞色舞:“在战争结束后,残留的贲骑军逐步融入了本地,他们要么变成了牧民,要么成为了渔夫,还有一部分转职成猎人、皮匠和农夫。因为他们擅长照顾驼兽,有着丰富的蓄养经验,对红棘族的畜牧业帮助很大。”
“我收集怨灵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在抱怨,说驼兽莫名变得特别亢奋,还会偷吃粮食,这在贲骑军是没有过的事。于是我去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驼兽喜爱吃野外一种矮树的叶子,吃过后它们就精力旺盛,不怕疲劳。”
“那种矮树就是茶树,我经过反复研究和尝试,摸索制作了茶叶。”
“如今,茶叶是整个洲岛最重要的特产,沙城每年都从我们这里购入大量茶叶。这座城市里的许多建筑,包括神殿外用以装纳鳌珠的偏殿,都是茶叶换来的。”
她轻声讲述着:“慢慢的,茶叶打出了名气,光明城也被尧族认为是「茶的故乡」。许多沙城尧族搬迁过来定居,就是为了能拿到最新最好的茶,以做茶叶贸易。”
赤练看向手里茶杯,杯底茶汤里有一些条状的深绿色叶片。
他从未想过,改变洲岛面貌的,居然是一种小小的树叶。
“这些是等您返回前的尝试,算是意外收获。”
奈菲丽说:“我带您去城里走一走,几十年变化还是不小的。我边走边继续说吧。”
跟随她的脚步,赤练漫步在光明城的街道上。
过去,这座城市的建筑基本是茅屋,只有零星几座用碎石与黏土搭建起来的高级住宅,通常人丁兴旺的家庭才有那个劳力。
如今光明城已经看不到茅屋,方正的石屋变成了城市主要建筑,此外也有一些木屋——通常它们都有两层高。奈菲丽说,这些木屋大都是商铺,木质结构更便于内部改造和继续往外扩容。
观星坛也经过了进一步修缮,外围堆砌了阶梯和护栏,周围还有像是士兵一样的红棘族人在守卫。
守卫们穿着麻布服饰,手持有铁枪头的长枪,背有方形盾牌。他们两人一组,围绕观星坛巡逻,禁止闲杂人等靠近这神圣之地。
奈菲丽说:“这里倒是没怎么变,毕竟是您才能使用的专属奇观。”
赤练能感觉到,观星坛的神秘力量依旧。
站在这里,太岁的呼唤在他脑子里变得更清晰。
“好像说的有点远,我还是继续说这些年的变化吧……您在太岁里被放慢了数千倍,一个动作都可以持续好几个月,最初大家都很有耐心。但几年后,大多人都只是偶尔关注,普通人还得继续依靠劳动生活。”
风吹过。
奈菲丽耳垂上的大金耳环轻轻摇曳,她的额发也被吹得略微散开,她眼神里仿佛多了一些朦胧和迷茫。
“在您离开洲岛的第四年,您对龙牙钩说了第一句话。我前后花费了四个月,才将您的话听完和记录。”
“您说,感觉到自己的智慧受到干扰,正在减弱,无法久留。”
她讲道:“然后在第四年时,您说感觉到了神谕。”
“第五年,您捡起了地上的一只黑色手套。”
“第七年,您开始挖掘那块堆满尘埃与碎石的地方。”
“在第十一年时,您找到了贲王的【王令剑符】,您通过鳌珠告诉我们,太岁体内有囊体的存在。”
“您讲完太岁囊体和世界石的关联,时间已经来到了第十八年。”
奈菲丽对这一幕幕如数家珍:“第二十三年时,您用环山之蟒钻破了那些堆积杂质的表层,进入囊体中,消失在投影里。”
“那时候,不少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怀疑您遇到了不测。往后的三十年时间里,鳌珠上都没有了您的影子。”
她看向天上:“等待太久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生命本就是短暂的集合,人天生就是短视的。红棘族也不能例外。”
“照用偏殿将鳌珠存放了起来,不再让族人随意观看,避免大家难过和低落。我则是坐在偏殿里,继续观察鳌珠上的投影。”
“在这段时间里,老一辈红棘族不少都在衰老或疾病中死去,留下的贲骑人彻底融入当地,不分彼此……年轻的红棘人和新一代贲骑人眼里,您更像是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是与神明一样遥远的存在。”
“斯来莫德大人却说,您会回来的。”
谈到这里,奈菲丽问:“您在太岁那边,感觉不到时间不对吗?”
“有感觉,但没想到时间流逝差距会那么大。”
赤练回忆。
在太岁体内,他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量在扭曲自己,智慧的消退和迟钝只是一个外在表现,其他生理方面也在持续受到影响和压力。
不过那时,他专注于挖掘太岁体内,没有时间去细想。
奈菲丽的说法,却验证了赤练的一个推断。
——在太岁体内停留,生命的运动将会变得迟缓,直到最终完全停滞,变成一种凝固的死物。
这种停滞程度,会随停留时间在不断加深。
在赤练个人观感中,他对龙牙钩的说话,获得尧神神谕,捡起【驱刺拳套】,乃至挖开杂质堆积的囊体表层是一系列连贯的动作,都在很短时间里的接连完成。
可鳌珠所在的洲岛上,奈菲丽看到的画面中,赤练动作却变得越来越慢,时间越拉越长。
是因为太岁力量的影响。
“难怪。”
奈菲丽恍然:“您再次出现在龙牙钩旁时,已经又过去了三十六年。”
“您和龙牙钩一起飞升时,时间一下子又变快了,然后没多久,在尧神大人引导下,您就像天外流星一样出现在这里的天空。斯来莫德大人将您带回神殿,您飘荡昏迷了两年,这才醒来。”
“在此期间,这里以光明城作为王城,已经建立了一个王国,名为太阳王国,王国有三座城市,总人口约16万人。王国法典里明确规定,光明王是唯一的王,照是以幽灵之身担任执政官,遵循您的命令暂时管理这个国家……”
赤练终于想起:“照他在哪?”
“执政官在城外墓地主持葬礼,这也是如今太阳王国最重要的仪式之一,通过【鹳鱼蜉蝣缸】合葬的方式来壮大守卫灵,保卫与延续生者。”
“蜉蝣缸?守卫灵?”赤练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您带回来的那个缸。”
奈菲丽解释说:“那是不朽奇观【鹳鱼蜉蝣缸】,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宝物。将亡者的尸体葬在其中就能壮大守卫灵,从而庇护整个王国每一个人。”
“可以说,过去太阳王国风调雨顺,人民劳动和生存保障不断进步,都离不开您打下的坚实基础;您远征天外,孤身挑战强大星之神的勇气与决心,则是现在无数人引以为豪的记忆纽带;而您带回来的这件不朽奇观,让更多国民憧憬与期待着未来。”
“那么……”
奈菲丽单手抚胸,对他颔首:“欢迎凯旋,吾王,您的臣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赤练抬起头,看向天空。
太阳依旧照耀着整个世界。
尧神大人,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与宽容。
太岁的絮语依旧在耳畔回荡,但年轻的王者已不再彷徨。</p>